•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 臣等猥以空疏,备员讲读。

    圣明天纵,学问日新。

    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

    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

    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己出。

    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

    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

    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

    但其不幸,仕不遇时。

    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

    德宗以猜疑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

    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

    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

    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

    可谓进苦口之乐石,针害身之膏肓。

    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

    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言,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

    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

    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

    魏相条、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

    若陛下能自得师,莫若近取诸贽。

    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

    但圣言幽远,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

    如贽之论,开卷了然。

    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

    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

    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

    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

    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 水亭凝望久,期不至、拟还差。

    隔翠幌银屏,新眉初画,半面犹遮。

    须臾淡烟薄霭,被西风扫尽不留些。

    失了白衣苍狗,夺回雪兔金蟆。

    乘云径到玉皇家。

    人世鼓三挝。

    试自判此生,更看几度,小住为佳。

    何须如钩似玦,便相将、只有半菱花。

    莫遣素娥知道,和他发也苍华。

  • 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

    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

    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

    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

    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

    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

    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 吹箫人去。

    但桂影徘徊,荒杯承露。

    东望芙蓉缥缈,寒光如注。

    去年夜半横江梦,倚危樯、参差会赋。

    茫茫角动,回舟尽兴,未惊鸥鹭。

    情知道、明年何处。

    漫待客黄楼,尘波前度。

    二十四桥,颇有杜书记否。

    二三子者今如此,看使君、角巾东路。

    人间俯仰,悲欢何限,团圆如故。

  • 江上春风留客舟,无穷归思满东流。

    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

  • 客思似杨柳,春风千万条。

    更倾寒食泪,欲涨冶城潮。

    巾发雪争出,镜颜朱早凋。

    未知轩冕乐,但欲老渔樵。

  • 杉竹清阴合,闲行意有凭。

    凉生初过雨,静极忽归僧。

    虫迹穿幽穴,苔痕接断棱。

    翻思深隐处,峰顶下层层。

  • 宿鸟惊飞断雁号,独凭幽几静尘劳。

    风鸣北户霜威重,云压南山雪意高。

    少睡始知茶效力,大寒须遣酒争豪。

    砚冰已合灯花老,犹对群书拥敝袍。

  •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

    惜乎!

    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

    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

    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

    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

    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

    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

    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

    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

    ”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

    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

    ”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

    而吾何为不豫?

    ”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

    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

    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

    贾生,洛阳之少年。

    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

    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

    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

    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

    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

    是亦不善处穷者也。

    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

    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

    呜呼!

    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

    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

    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

    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

    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

    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

    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