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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

    董生举进士,屡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

    吾知其必有合也。

    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

    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

    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

    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

    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

    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

    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

    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叙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

    《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

    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

    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

    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

    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

    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

    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狶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

    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肴乱,高皇帝与诸公倂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

    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

    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

    臣请试言其亲者。

    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

    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

    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

    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

    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

    陛下虽贤,谁与领此?

    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

    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

    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势尽又复然。

    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

    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

    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

    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

    胡不用之淮南、济北?

    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

    韩信倚胡,则又反;

    贯高因赵资,则又反;

    陈狶兵精,则又反;

    彭越用梁,则又反;

    黥布用淮南,则又反;

    卢绾最弱,最后反。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

    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

    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

    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

    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

    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不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

    当时大治,后世诵圣。

    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

    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

    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

    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

    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

    惠王之子,亲兄子也;

    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

    上也。

    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

    下也。

    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金絮采缯以奉之。

    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

    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

    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

    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

    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

    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

    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

    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白縠之表,薄纨之里, 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

    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

    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

    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

    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

    行之二岁,秦俗日败。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

    借父耰鉏,虑有德色;

    母取箕帚,立而谇语。

    抱哺其于,与公并倨;

    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

    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

    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

    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

    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

    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

    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

    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

    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

    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

    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

    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

    《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

    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

    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是不疑惑!

    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

    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舩必覆矣。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

    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

    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

    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

    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

    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

    保,保其身体;

    傅,传之德义;

    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

    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

    故乃孩子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

    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

    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

    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

    ”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

    学者,所学之官也。

    《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

    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

    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

    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 矣;

    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

    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

    ”及太于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

    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

    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

    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

    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

    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

    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

    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

    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

    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

    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

    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岂惟胡亥之性恶哉?

    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

    ”又曰:“前车覆,后车诫。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

    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

    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

    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

    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

    天下之命,县于太子;

    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

    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

    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

    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

    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

    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

    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

    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

    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孔于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

    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

    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

    刑罚积而民怨背,札义积而民和亲。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

    或道之以德教,或殴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

    殴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

    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

    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

    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

    夫天下,大器也。

    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

    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

    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

    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

    ”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

    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

    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

    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谕也。

    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太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

    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

    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 刖笞 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

    被戮辱者不泰迫乎?

    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

    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

    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

    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

    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

    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

    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

    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

    顽顿亡耻, 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

    主上有败,则因而挺之矣;

    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

    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

    人主将何便于此?

    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

    俱亡耻,俱苟妄,则主上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

    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 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 而加也。

    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

    吾遇子有礼矣。

    ”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

    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

    上设廉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

    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

    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

    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

    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

    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

    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

    ”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

    是说也,人常疑之。

    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

    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

    自以为得之矣。

    然是说也,余尤疑之。

    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

    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

    余固笑而不信也。

    至莫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

    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

    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

    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

    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

    舟人大恐。

    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

    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

    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

    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

    窾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

    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

    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

    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

    此世所以不传也。

    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

    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

    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

    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

    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

    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

    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

    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

    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

    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归容,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

    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

    三日不能,至五日;

    五日不能,至七日;

    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

    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

    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

    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

    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

    其无悔!

  •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

    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太后不肯,大臣强谏。

    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

    太后盛气而揖之。

    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

    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

    ”曰:“日食饮得无衰乎?

    ”曰:“恃粥耳。

    ”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

    ”太后曰:“老妇不能。

    ”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

    而臣衰,窃爱怜之。

    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

    没死以闻。

    ”太后曰:“敬诺。

    年几何矣?

    ”对曰:“十五岁矣。

    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

    ”对曰:“甚于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

    ”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

    ”曰:“君过矣!

    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

    ’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

    ”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

    ”曰:“老妇不闻也。

    ”“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

    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

    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

    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

    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

    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

    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

    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

    可不慎与?

    人能弘道,无如命何。

    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不乎!

    即欢合矣,或不能成子姓;

    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终:岂非命也哉?

    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

    非通幽明,恶能识乎性命哉?

  • 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

    酒酣,请鲁君举觞。

    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灸,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

    ’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

    ’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

    ’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以;

    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

    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

    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

    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

    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

    ”梁王称善相属。

  • 《易》之《泰》:“上下交而其志同。

    ”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

    ”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

    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间隔,虽有国而无国矣,所以为“否”也。

    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

    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

    上下之间,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

    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

    何也?

    国家常朝于奉天门,未尝一日废,可谓勤矣。

    然堂陛悬绝,威仪赫奕,御史纠仪,鸿胪举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视之,谢恩见辞,湍湍而退,上何尝治一事,下何尝进一言哉?

    此无他,地势悬绝,所谓堂上远于万里,虽欲言无由言也。

    愚以为欲上下之交,莫若复古内朝之法。

    盖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正朝,询谋大臣在焉;

    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

    路门之内为内朝,亦曰燕朝。

    《玉藻》云:“君日出而视朝,退视路寝听政。

    ” 盖视朝而见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

    听政而视路寝,所以通远近之情。

    汉制: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

    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元正、冬至受万国之朝贡,则御焉,盖古之外朝也。

    其北曰太极门,其西曰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盖古之正朝也。

    又北曰两仪殿,常日听朝而视事,盖古之内朝也。

    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正旦、冬至、圣节称贺则大庆殿,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试进士则崇政殿。

    侍从以下,五日一员上殿,谓之轮对,则必入陈时政利害。

    内殿引见,亦或赐坐,或免穿靴,盖亦有三朝之遗意焉。

    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

    正朝,象太极也;

    外朝,象天市也;

    内朝,象紫微也。

    自古然矣。

    国朝圣节、冬至、正旦大朝则会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

    常日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

    而内朝独缺。

    然非缺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岂非内朝之遗制乎?

    洪武中如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如杨士奇、杨荣等,日侍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常奏对便殿。

    于斯时也,岂有壅隔之患哉?

    今内朝未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三殿高閟,鲜或窥焉。

    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

    天下之弊,由是而积。

    孝宗晚年,深感有慨于斯,屡召大臣于便殿,讲论天下事。

    方将有为,而民之无禄,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为恨矣。

    惟陛下远法圣祖,近法孝宗,尽铲近世壅隔之弊。

    常朝之外,即文华、武英二殿,仿古内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

    诸司有事咨决,上据所见决之,有难决者,与大臣面议之;

    不时引见群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

    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尽。

    陛下虽身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

    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内朝所以通远近之情。

    如此,岂有近时壅隔之弊哉?

    唐、虞之时,明目达聪,嘉言罔伏,野无遗贤,亦不过是而已。

  •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

    ”斶亦曰:“王前!

    ”宣王不说。

    左右曰:“王,人君也。

    斶,人臣也。

    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

    ”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

    与使斶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

    ”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

    士贵乎?

    ”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

    ”王曰:“有说乎?

    ”斶曰:“有。

    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

    ’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

    ’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

    ”宣王默然不悦。

    左右皆曰:“斶来,斶来!

    大王据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锺,万石虡。

    天下之士,仁义皆来役处;

    辩士并进,莫不来语;

    东西南北,莫敢不服。

    求万物无不备具,而百姓无不亲附。

    今夫士之高者,乃称匹夫,徒步而处农亩,下则鄙野、监门、闾里,士之贱也,亦甚矣!

    ” 斶对曰:“不然。

    斶闻古大禹之时,诸侯万国。

    何则?

    德厚之道,得贵士之力也。

    故舜起农亩,出于岳鄙,而为天子。

    及汤之时,诸侯三千。

    当今之世,南面称寡者,乃二十四。

    由此观之,非得失之策与?

    稍稍诛灭,灭亡无族之时,欲为监门、闾里,安可得而有乎哉?

    是故《易传》不云乎。

    ’居上位,未得其实,以喜其为名者,必以骄奢为行。

    据慢骄奢,则凶中之。

    是故无其实而喜其名者削,无德而望其福者约,无功而受其禄者辱,祸必握。

    ’故曰:‘矜功不立,虚愿不至。

    ’此皆幸乐其名,华而无其实德者也。

    是以尧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汤有三辅,自古及今而能虚成名于天下者,无有。

    是以君王无羞亟问,不愧下学;

    是故成其道德而扬功名于后世者,尧、舜、禹、汤、周文王是也。

    故曰:‘无形者,形之君也。

    无端者,事之本也。

    ’夫上见其原,下通其流,至圣人明学,何不吉之有哉!

    老子曰:‘虽贵,必以贱为本;

    虽高,必以下为基。

    是以侯王称孤寡不谷,是其贱必本于?

    ’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贱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谓,岂非下人而尊贵士与?

    夫尧传舜,舜传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称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贵也。

    ”宣王曰:“嗟乎!

    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

    及今闻君子之言,乃今闻细人之行,愿请受为弟子。

    且颜先生与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

    ” 颜斶辞去曰:“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夫璞不完。

    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

    斶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

    制言者王也,尽忠直言者斶也。

    言要道已备矣,愿得赐归,安行而反臣之邑屋。

    ”则再拜而辞去也。

    斶知足矣,归反朴,则终身不辱也。

    君子曰:“斶知足矣,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

  •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

    惜乎!

    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

    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

    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

    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

    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

    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

    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

    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

    ”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

    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

    ”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

    而吾何为不豫?

    ”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

    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

    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

    贾生,洛阳之少年。

    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

    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

    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

    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

    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

    是亦不善处穷者也。

    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

    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

    呜呼!

    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

    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

    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

    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

    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

    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

    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