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勾践起师逆之江。
大夫种乃献谋曰:“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
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而未尝有所挫也。
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胜未可成。
夫谋必素见成事焉,而后履之,不可以授命。
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
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宽然有伯诸侯之心焉;
既罢弊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
” 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勾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
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
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
今勾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德,而思边陲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
勾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
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
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箠使之,而辱军士,使寇令焉!
勾践请盟。
一介嫡女,执箕帚以晐姓于王宫;
一介嫡男,奉盘匜以随诸御。
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
天王岂辱裁之?
亦征诸侯之礼也。
’” 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
’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明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
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
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
”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敭,至于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配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孤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
尚飨!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
”周公入贺。
王曰:“戏也。
”周公曰:“天子不可戏。
”乃封小弱弟于唐。
吾意不然。
王之弟当封邪,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
不当封邪,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
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邪?
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
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
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
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
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
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
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
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邪!
是直小丈夫缺缺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
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
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
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
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
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
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
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
仕而居官者罢其给。
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
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
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
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
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
」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
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
妻之族,无冻馁者;
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
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
彰君之赐乎?
」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
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
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
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
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晏子为近之。
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
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
况于施贤乎!
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
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
况于他人乎!
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
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
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
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
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
诱我松桂,欺我云壑。
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
风情张日,霜气横秋。
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
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
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
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
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
道帙长摈,法筵久埋。
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
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
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
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
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
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
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
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
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
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
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
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
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
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余少时过里肆中,见北杂剧有《四声猿》,意气豪达,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题曰“天池生”,疑为元人作。
后适越,见人家单幅上有署“田水月”者,强心铁骨,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字画之中,宛宛可见。
意甚骇之,而不知田水月为何人。
一夕,坐陶编修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
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
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忽呼石篑:“《阙编》何人作者?
今耶?
古耶?
”石篑曰:“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先生书也。
先生名渭,字文长,嘉、隆间人,前五六年方卒。
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即其人也。
”余始悟前后所疑,皆即文长一人。
又当诗道荒秽之时,获此奇秘,如魇得醒。
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
余自是或向人,或作书,皆首称文长先生。
有来看余者,即出诗与之读。
一时名公巨匠,浸浸知向慕云。
文长为山阴秀才,大试辄不利,豪荡不羁。
总督胡梅林公知之,聘为幕客。
文长与胡公约:“若欲客某者,当具宾礼,非时辄得出入。
”胡公皆许之。
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
胡公大喜。
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
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谈谑,了无忌惮。
会得白鹿,属文长代作表。
表上,永陵喜甚。
公以是益重之,一切疏记,皆出其手。
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
凡公所以饵汪、徐诸虏者,皆密相议然后行。
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不肯留钱。
文长密以数字驰公,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皆斩之,一军股栗。
有沙门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事杖杀之。
其信任多此类。
胡公既怜文长之才,哀其数困,时方省试,凡入帘者,公密属曰:“徐子,天下才,若在本房,幸勿脱失。
”皆曰:“如命。
”一知县以他羁后至,至期方谒公,偶忘属,卷适在其房,遂不偶。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
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
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
当其放意,平畴千里;
偶尔幽峭,鬼语秋坟。
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
当时所谓达官贵人、骚士墨客,文长皆叱而奴之,耻不与交,故其名不出于越。
悲夫!
一日,饮其乡大夫家。
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阴令童仆续纸丈余进,欲以苦之。
文长援笔立成,竟满其纸,气韵遒逸,物无遁情,一座大惊。
文长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
余不能书,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
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
间以其余,旁溢为花草竹石,皆超逸有致。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
张阳和力解,乃得出。
既出,倔强如初。
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
显者至门,皆拒不纳。
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
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
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
或槌其囊,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
石篑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
予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
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
狂疾不已,遂为囹圄。
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
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
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
独身未贵耳。
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
梅客生尝寄余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
”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
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
悲夫!
《易》之《泰》:“上下交而其志同。
”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
”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
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间隔,虽有国而无国矣,所以为“否”也。
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
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
上下之间,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
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
何也?
国家常朝于奉天门,未尝一日废,可谓勤矣。
然堂陛悬绝,威仪赫奕,御史纠仪,鸿胪举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视之,谢恩见辞,湍湍而退,上何尝治一事,下何尝进一言哉?
此无他,地势悬绝,所谓堂上远于万里,虽欲言无由言也。
愚以为欲上下之交,莫若复古内朝之法。
盖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正朝,询谋大臣在焉;
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
路门之内为内朝,亦曰燕朝。
《玉藻》云:“君日出而视朝,退视路寝听政。
” 盖视朝而见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
听政而视路寝,所以通远近之情。
汉制: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
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元正、冬至受万国之朝贡,则御焉,盖古之外朝也。
其北曰太极门,其西曰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盖古之正朝也。
又北曰两仪殿,常日听朝而视事,盖古之内朝也。
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正旦、冬至、圣节称贺则大庆殿,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试进士则崇政殿。
侍从以下,五日一员上殿,谓之轮对,则必入陈时政利害。
内殿引见,亦或赐坐,或免穿靴,盖亦有三朝之遗意焉。
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
正朝,象太极也;
外朝,象天市也;
内朝,象紫微也。
自古然矣。
国朝圣节、冬至、正旦大朝则会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
常日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
而内朝独缺。
然非缺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岂非内朝之遗制乎?
洪武中如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如杨士奇、杨荣等,日侍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常奏对便殿。
于斯时也,岂有壅隔之患哉?
今内朝未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三殿高閟,鲜或窥焉。
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
天下之弊,由是而积。
孝宗晚年,深感有慨于斯,屡召大臣于便殿,讲论天下事。
方将有为,而民之无禄,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为恨矣。
惟陛下远法圣祖,近法孝宗,尽铲近世壅隔之弊。
常朝之外,即文华、武英二殿,仿古内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
诸司有事咨决,上据所见决之,有难决者,与大臣面议之;
不时引见群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
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尽。
陛下虽身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
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内朝所以通远近之情。
如此,岂有近时壅隔之弊哉?
唐、虞之时,明目达聪,嘉言罔伏,野无遗贤,亦不过是而已。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
臧文仲使国人祭之。
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
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
故慎制祀以为国典。
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
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
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
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
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议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障供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雨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
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
夏后氏禘黄帝面祖颛顼,郊鲧而宗禹;
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
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
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
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
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
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
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
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
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
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
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
非是,不在祀典。
今海鸟至,已不知而犯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
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
无功而祀之,非仁也;
不知而不问,非知也。
今兹海其有灾乎?
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
”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
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
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
”使书以为三策。
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
四方之山,莫高于终南;
而都邑之丽山者,莫近于扶风。
以至近求最高,其势必得。
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
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
此凌虚之所为筑也。
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
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
曰:“是必有异。
”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台,高出于屋之檐而止。
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
公曰:“是宜名凌虚。
”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
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
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
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
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
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
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
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
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
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
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既以言于公,退而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