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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田记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

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

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

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

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

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

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

仕而居官者罢其给。

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

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

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

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

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

」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

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

妻之族,无冻馁者;

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

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

彰君之赐乎?

」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

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

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

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

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晏子为近之。

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

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

况于施贤乎!

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

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

况于他人乎!

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

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译文

范文正公,是蘇州人氏。一生乐於周济别人,挑选那亲近族人而家里贫困、关系疏远而贤良的人,都给予救助。

  当他富贵显达的时候,购买了靠近外城而常年丰收的良田一千亩,名为「义田」,用来赡养救济同族的人。使他们每天有饭吃,每年有衣穿,遇到嫁女儿、娶媳妇、结婚、丧葬,都有补助。选择族中年长而贤明的人,掌管资金的调配,适时收付财物。每人每天给一升米,每年给一匹绢;嫁女儿的给钱五万,嫁次女的三万;娶媳妇的三万,娶次媳的一万五;丧葬者同嫁次女的数目一样,埋葬幼儿的一万。族里的人聚居在此的有九十名,义田每年可收入稻谷八百斛;拿义田的收入,供给那些聚居的族人,充裕有馀,使用不尽。凡曾经出仕而暂时解职在家、等待新职的人,也给予救济;已经出仕为官的人,就停止供给。这就是义田的大概情形。

  当初,文正公还没有富贵显达时,就已经有意这样做了,可是三十年来一直没有力量办到。后来他担任陕西招讨使和参加政事,才有俸禄和赏赐的收入,而完成他的心愿。文正公去世以后,他的子孙经营他的事业,继承他的遗志,就像他在世的时候一样。文正公虽然官位很高,俸禄优厚,然而却贫穷终其一生。去世的时候,竟然没有衣物殡殓,子孙也没有钱来为他办理丧事,只以周济穷人和养活族人的高义遗留给子孙罢了。

  从前晏平仲乘坐由瘦弱马匹所拉的破旧车子,桓子说:「这是隐没国君的赏赐。」晏子说:「自从我显贵以后,父亲的族人,没有不乘车的;母亲的族人,没有不丰衣足食的;妻子的族人,没有受冻挨饿的;齐国的读书人,等待我的救助才能生火做饭的有三百多人。像这样,是隐没了国君的赏赐呢?还是彰显了国君的赏赐呢?」於是齐侯就用晏子的酒杯,罚桓子喝酒。我曾经敬佩晏子好做善事,齐侯识别贤人,和桓子敬服义理。更喜爱晏子行仁有等级,而且说话有次序;先是父族,其次母族,再其次是妻族,然后才推及关系疏远的贤士。孟子说过:「先亲爱亲人,然后仁爱百姓,仁爱百姓,然后爱惜万物。」晏子的行事,和孟子的说法很接近。如今看看范文正公的义田,胜於晏平仲,它的制度良善,可以推行久远,又似乎超过晏子了。

  唉!世上那些高居三公之位,享受万锺俸禄的人,他们官邸的宏伟富丽,车马的华丽,歌女舞伎的众多,妻妾儿女生活的富裕,只限於一己的享受罢了;亲族的人,不能进他们大门的难道会少吗?何况是周济关系疏远的贤士呢?其次那些担任卿大夫和士的人俸禄丰厚,生活富裕,却也只限於一己的享受而已;亲族的人拿著瓢、囊行乞或饿死成为沟中弃屍的又难道会少吗?何况是救济别人呢!这些都是愧对文正公的人。

  文正公的忠义遍布满朝廷,功业遍及边境,功名传遍天下,后代必定有史官把这些记录下来,我可以不用多所记述。我只是特别推崇他的高风义举,因此写下此文传给后世。

注释

范文正公,是蘇州人氏。一生乐於周济别人,挑选那亲近族人而家里贫困、关系疏远而贤良的人,都给予救助。

  当他富贵显达的时候,购买了靠近外城而常年丰收的良田一千亩,名为「义田」,用来赡养救济同族的人。使他们每天有饭吃,每年有衣穿,遇到嫁女儿、娶媳妇、结婚、丧葬,都有补助。选择族中年长而贤明的人,掌管资金的调配,适时收付财物。每人每天给一升米,每年给一匹绢;嫁女儿的给钱五万,嫁次女的三万;娶媳妇的三万,娶次媳的一万五;丧葬者同嫁次女的数目一样,埋葬幼儿的一万。族里的人聚居在此的有九十名,义田每年可收入稻谷八百斛;拿义田的收入,供给那些聚居的族人,充裕有馀,使用不尽。凡曾经出仕而暂时解职在家、等待新职的人,也给予救济;已经出仕为官的人,就停止供给。这就是义田的大概情形。

  当初,文正公还没有富贵显达时,就已经有意这样做了,可是三十年来一直没有力量办到。后来他担任陕西招讨使和参加政事,才有俸禄和赏赐的收入,而完成他的心愿。文正公去世以后,他的子孙经营他的事业,继承他的遗志,就像他在世的时候一样。文正公虽然官位很高,俸禄优厚,然而却贫穷终其一生。去世的时候,竟然没有衣物殡殓,子孙也没有钱来为他办理丧事,只以周济穷人和养活族人的高义遗留给子孙罢了。

  从前晏平仲乘坐由瘦弱马匹所拉的破旧车子,桓子说:「这是隐没国君的赏赐。」晏子说:「自从我显贵以后,父亲的族人,没有不乘车的;母亲的族人,没有不丰衣足食的;妻子的族人,没有受冻挨饿的;齐国的读书人,等待我的救助才能生火做饭的有三百多人。像这样,是隐没了国君的赏赐呢?还是彰显了国君的赏赐呢?」於是齐侯就用晏子的酒杯,罚桓子喝酒。我曾经敬佩晏子好做善事,齐侯识别贤人,和桓子敬服义理。更喜爱晏子行仁有等级,而且说话有次序;先是父族,其次母族,再其次是妻族,然后才推及关系疏远的贤士。孟子说过:「先亲爱亲人,然后仁爱百姓,仁爱百姓,然后爱惜万物。」晏子的行事,和孟子的说法很接近。如今看看范文正公的义田,胜於晏平仲,它的制度良善,可以推行久远,又似乎超过晏子了。

  唉!世上那些高居三公之位,享受万锺俸禄的人,他们官邸的宏伟富丽,车马的华丽,歌女舞伎的众多,妻妾儿女生活的富裕,只限於一己的享受罢了;亲族的人,不能进他们大门的难道会少吗?何况是周济关系疏远的贤士呢?其次那些担任卿大夫和士的人俸禄丰厚,生活富裕,却也只限於一己的享受而已;亲族的人拿著瓢、囊行乞或饿死成为沟中弃屍的又难道会少吗?何况是救济别人呢!这些都是愧对文正公的人。

  文正公的忠义遍布满朝廷,功业遍及边境,功名传遍天下,后代必定有史官把这些记录下来,我可以不用多所记述。我只是特别推崇他的高风义举,因此写下此文传给后世。

赏析

本文通篇以「义」字作线眼,旨在表彰范文正公自奉俭约,购置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的高风义行。全文采取先叙后议的方式,略可分为叙述、议论与补述三大部分,又可细分为六段:

  大抵前三段以叙述为主,是文章的主体。将范文正公乐於助人的秉性、义田制度的概况及设立义田的夙愿,作了一个简要的说明,以为后段的议论作张本。

  首段言简意赅,以「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作为全文的纲领,用以提起下文。文中点明范文正公「好施予」、「赡族人」之善性,是为创办义田的伏笔;且强调施助并非来者不拒的浮滥,而是以「亲而贫,疏而贤」为主要对象。

  第二段由总叙而分叙,采取节节进逼的手法,详细记叙义田设置的经过及其良好的规模制度。以「方贵显时」点出时机,「号曰义田」点出主题,「养济群族之人」说明义田的目的,「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赡」为总纲,并领起下文,然后再将救助的概况、对象、管理者及自给自足的运作方式作原则性的概述,具体而微地使人感受到范文正公义田的规模轮廓。尤其在叙述施行办法时,为避免行文之僵化、句式之刻板,特别使用「错综格」中「抽换词面」的修辞方法,例如在「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等四句同样叙述文句之后,转用「葬者如再嫁之数」的表述方法,使得规章制度的介绍,不致於失之严肃呆滞,反而使得语气鲜活灵动,引人共鸣。

  第三段则采用追叙法,以「尝有志於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追溯范文正公立志多年方能实现的艰苦历程,更加突显这份志业的艰难与志向的坚定。再以子孙修业承志的情形「如公之存也」,来展现子孙的贤肖以衬托范文正公的高洁人格,并可由此见出义田制度「规模远举」之可能,这尤其是「终其身而没」的前贤们,无法望其项背的所在。更进一层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惟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孙而已」描写出范文正公自奉俭约、养济群族的仁者襟怀与高洁人格,令人感动。

  第四、五两段为议论。第四段也是先叙后议,以晏子亲亲仁民的美德正衬范文正公「规模远举」之贤在晏平仲之上。文中先以较大篇幅叙述晏子周济齐士三百馀人的故事,并以「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儒家之「仁有等级」与孟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德性比拟之,用以证明晏子的确具有仁者的心怀;以衬托法归结於「观文正之义,贤於平仲」两句,晏子已贤,而范文正公则更加是难能可贵,「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正是在极尽赞美晏子之后,以贤衬贤,垫高范文正公好仁之德,节节逼进,处处蓄势,文章气势流畅且具有说服力。此外,在桓子与晏子的对话之中,人物语言之神态表情,栩栩如生,颇具有临场感。

  第五段则以今昔对比,感慨世风日下,只图一己之享乐,而不知推己及人之仁爱。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殓,子无以为丧」的事实与「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的达官显宦「奉养之厚,止乎一己」的现象作鲜明的对比,用不肯济人饥寒的权贵显宦,来反衬范文正公之义行可风。尤其是以四个连句的排比,极写显宦之奢靡享乐、卿士大夫及士人自养丰厚,又以「况於施贤乎!」、「况於他人乎?」两层,照应范文正公的「义」,而归纳出:「是皆公之罪人也」的结论,真是当头棒喝,发人深省。在这两段一扬一抑、借宾显主的映衬写法之中,既可以深化主题的意境引人共鸣,同时也表现出作者内心世界的价值判断与好恶取舍。

  末段补述所以写作此篇文章之缘故。先以三句排比句来总结范文正公一生的行迹与事功,表达对范文正公无尽的崇敬与景仰,然而此事后世必有史官会加以记载。作者只是就「独高其义,因以遗於世」的一笔扣题,标明其作记命意的所在。

  全文以记事为主,记人为辅,在平实流畅的笔调中,既批判了世风日下,自养丰厚,而无视族人饥苦之自私之士,也让我们对范公自奉俭约,周济群族,人饥己饥的高风义举更加景仰向慕,想见其为人。

诗人简介

钱公辅(1021~1072),字君倚,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宋代诗人。少从胡翼之学,有名吴中。仁宗皇祐元年(1049)进士(《宋诗拾遗》卷四)。历通判越州、知明州,擢知制诰。英宗即位,谪滁州团练使。神宗立,拜天章阁待制知邓州,复知制诰,知谏院。熙宁四年(1071),由知江宁府徙知扬州(《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三)。五年,卒(同上书卷二四○),年五十二。《宋史》卷三二一有传。► 8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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