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 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 邻人曰:“多歧路。” 既反,问:“获羊乎?” 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 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 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 而损言笑者何哉?” 杨子不答。

    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

  •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是人 一作:斯人)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吴王夫差乃告诸大夫曰:“孤将有大志于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

    若越既改,吾又何求?

    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谏曰:“不可许也。

    夫越非实忠心好吴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

    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

    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也,故婉约其辞,以从逸王志,使淫乐于诸夏之国,以自伤也。

    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

    夫越王好信以爱民,四方归之,年谷时熟,日长炎炎,及吾犹可以战也。

    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

    ”吴王曰:“大夫奚隆于越?

    越曾足以为大虞乎?

    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吾军士?

    ”乃许之成。

    将盟,越王又使诸稽郢辞曰:“以盟为有益乎?

    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结信矣。

    以盟为无益乎?

    君王舍甲兵之威以临使之,而胡重于鬼神而自轻也。

    ”吴王乃许之,荒成不盟。

  • 曾子寝疾,病。

    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

    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

    ”子春曰:“止!

    ”曾子闻之,瞿然曰:“呼!

    ”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

    ”曾子曰:“然。

    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

    元,起易箦。

    ”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

    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

    ”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

    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

    吾何求哉?

    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

    ”举扶而易之。

    反席未安而没。

  •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

    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

    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

    良庖岁更刀,割也;

    族庖月更刀,折也。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

    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

    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

    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

    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 承宫,琅邪姑幕人。少孤,年八岁,为人牧猪。乡里徐子盛明《春秋》经,授诸生数百人。宫过其庐下,见诸生讲诵,好之,因忘其猪而听经。猪主怪其不还,寻之。见而欲笞之。门下生共禁,乃止,因留宫门下。樵薪执苦,数十年间,遂通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