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春易去。
甚春却向扬州住。
微雨。
正茧栗梢头弄诗句。
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
无语。
渐半脱宫衣笑相顾。
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
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
后日西园,绿阴无数。
寂寞刘郎,自修花谱。
恨春易去。
甚春却向扬州住。
微雨。
正茧栗梢头弄诗句。
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
无语。
渐半脱宫衣笑相顾。
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
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
后日西园,绿阴无数。
寂寞刘郎,自修花谱。
开头“恨春易去”四字笼罩全篇,是命意所在。“甚春却向扬州住”,用疑问的语气表现出对比之意和咏叹之情。暮春时节,花事渐阑,别的地方已是春色无多,而在扬州,春意独多,春天好像对这座美丽繁华的城市有着特殊的感情,故而迟迟不愿离去。“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茧栗,本言牛犊之角初生,如茧如栗,见《礼记·五制》。任渊注黄庭坚《广陵早春》诗“红药梢头初茧栗”句,谓“此借用以言花苞之小”。白石此句即本于黄诗。此刻,细雨如烟,芍药枝头的蓓蕾,吮吸甘霖,生机勃发,孕育着醉人的诗意。“弄”字下字极工。“红桥二十四”,指扬州的风流名胜二十四桥,桥边芍药弥望。“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至北宋已仅存七桥(沈括《梦溪笔谈》卷三注),此言其多而已。红桥、碧水、明月、名花、美人,加上那仙乐一般的箫声,多么令人神往!“总是行云处”似借宋玉《高唐赋》中楚王梦与巫山神女相会的故事来描写仕女如云,从而给红桥一带涂上一层玫瑰色的浪漫光彩。以下由写人采用比拟的手法写芍药的曼妙风情:“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芍药的蓓蕾在雨露的滋润和游人的瞩目下,悄悄地开放了。她们半裹红妆,微露笑靥,深情地顾盼着来来往往的观赏者(包括词人自己)。此句写芍药之有情,正人之有情也。此视《扬州慢》“念桥边江药,年年知为谁生?”何如?此句之妙,可与周邦彦咏蔷薇“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六丑》相媲美)。句意隐含着我已无福消受的意思,为下片写自己迟暮之悲张本。
“金壶细叶”展示的是盛开的芍药。硕大的金红色花朵,衬以细密的绿叶,显得分外明艳惊人。“千朵围歌舞”美貌的女郎在花丛中尽情地唱着、跳着,应和春的旋律。这声色交融、春情激荡的场面,顿时勾起词人的迟暮之感。“谁念我鬓成丝”化用“红药梢头初茧栗,扬州风物鬓成丝”(黄庭坚《广陵早春》)之句,扬州风物虽好,无奈自己已两鬓斑白,置身于粉红黛绿之间,显得多么地不相称。白石布衣清客一生,多依名公臣卿,但生性孤傲,不合众流。故词中每于众人欢乐之际反写己之清苦寂寞。他如《庆宫春》,本是四人同游,偏写出“老子婆娑,自歌自答”;《鹧鸪天》写赏灯之乐,偏写出自己“少年情事老来悲”。结末以刘攽自况。据《宋史·艺文志》记载,刘攽的著述除《彭城集》、《公非先生集》等外,还有一卷《芍药谱》,可惜已经失传。“后日西园,绿阴无数。寂寞刘郎,自修花谱”,意思是说:待到春尽夏来,名园绿肥红瘦之时,我愿意默默无闻地为芍药编修花谱。此与苏轼《贺新郎》“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同一意境。“寂寞”二字,与“自”字相映合,充满苦涩滋味,映现出类似“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心境,读来倍觉情深意切。
昔人评论姜词,认为清远空灵是其基本特色。张炎说:“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词源》卷下)姜词之所以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原因在于作者有着丰富的美感经验,能够在感受、记忆、思考、想象等心理活动的基础上进行联想,然后选用清新秀逸的言辞,把它化作动人的意象。这类意象或意境总有些迷离恍惚,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唯其如此,言外之意,画外之境才更加繁富,更加耐人寻味。这首词就大量采用比拟、双关的修辞手法,以物拟人,写物兼写人。物与人犹形与影,若合若离,显得明明丽丽而又影影绰绰。遗其形而得其神。像“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以多情的人来比拟无情的花,以人的情态来表现花的容貌,妙不可言。联系上文“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前者描述欲放未放的花苞,这里展示已开但未全开的花朵。而联系下文“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写花之外,又分明是在写人,由扬州风物写到扬州风情,从而勾出“鬓成丝”的迟暮之感。这样,就大大丰富了作品“恨春易去”的命意。遗貌取神,离形得似,这大概就是构成清空高远境界的一种有效手段。
姜夔还惯于采用避实就虚、提空写景的方法。例如芍药枝头的蓓蕾,在春雨的催发下迅速膨大,不断发生变化。那过程,那状态,极其微妙,无法实言。在姜夔的笔下,它表现得非常简洁,也非常生动:“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弄诗句”是酝酿诗情的意思,它确乎比较抽象,没能把花苞受雨后迅速发育成长的状况具体地显示出来,但却深刻地揭示出变化的微妙以及含蕴其间、难以言说的诗意美。
这是一首吟咏芍药风情,描写扬州景物的咏物词。
姜夔的咏物词,不重在描摹物态的外形,而是遗其外形,重在神似,即摄取事物之神理,因而能达到一种清远空灵的境界。姜夔游历扬州,反映在作品中可以查考的有两次:一次是公元1176年(孝宗淳熙三年),他二十来岁,因事路过这座古城,目睹经过战火洗劫的萧条景象,感慨万端,于是创作了名篇《扬州慢》,以寄托自己的“黍离之悲”;一次是公元1202年(宁宗嘉泰二年),他重游扬州,已人到中年,时值暮春,芍药盛开,歌舞满城,词人置身于名花倾国之中,顿生迟暮之感。这后一次就是《侧犯·咏芍药》的缘起。
早知身寄一沤中,晚节尤惊落木风。
(近闻莘老、公择皆逝,故有此句。
)昨梦已论三世事,岁寒犹喜五人同。
(轼与子中、彦祖、子敦、完夫同试举人景德寺,今皆健。
)雨余北固山围座,春尽西湖水映空。
差胜四明狂监在,更将老眼犯尘红。
厌尘劳,抛家计,慕清闲。
向物外、观照人间。
须臾变灭,蜃楼歌侧海涛翻。
暂时光景,转身休、百岁如弹。
掀天富,倾城丽,过人勇,彻心奸。
尽逐境、颠倒循环。
纷纷醉梦,往来争夺苦摧残。
不如闻早,伴烟霞
湖山泥影,弄晴丝、目送天涯鸿鹄。
春水移船花似雾,醉里题诗刻烛。
离别经年,相逢犹健,底恨光阴速。
壮怀浑在,浩然起舞相属。
长记入洛声名,风流觞咏,有兰亭修竹。
绝唱人间知不知,零落金貂谁续。
北固烟钟,西州雪岸,且共杯中绿。
紫台青琐,看君归上群玉。
小盆池,新压藕,翠盖已擎雨。
巧弄红妆,明艳便能许。
自怜华发萧萧,风流无分,醉时眼、何妨偷觑。
黯然伫。
回首今是何时,逢花笑还语。
梦里西湖,双落泪如缕。
斜阳十里烟芜,六桥风浪,有谁掉、采莲舟去。
绿树成阴后,群芳稍歇时。
谁将新濯锦,挂向最长枝。
卷箔香先入,凭栏影任移。
赏频嫌酒渴,吟苦怕霜髭。
架迥笼云幄,庭虚展绣帷。
有情萦舞袖,无力罥游丝。
嫩蕊莺偷采,柔条柳伴垂。
荀池波自照,梁苑客尝窥。
玉李寻皆谢,金桃亦暗衰。
花中应独贵,庭下故开迟。
委艳妆苔砌,分华借槿篱。
低昂匀灼烁,浓淡叠参差。
幸植王宫里,仍逢宰府知。
芳心向谁许,醉态不能支。
芍药天教避,玫瑰众共嗤。
光明烘昼景,润腻裛轻rG.丽似期神女,珍如重卫姬。
君王偏属咏,七子尽搜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