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树木更高大的无数烟突,我看它们是怪癖的钢骨的黑树林。
风和飞鸟都不敢贴近粗暴的烟囱,疯狂地喷吐出乌烟似的雾气,一团团乱云……比地面更卑下,比泥土阴湿,三百公尺的煤层,深藏着比牲畜还赤裸的夜一样污黑的一群男人;
我们来自穷苦僻远的乡镇,矿穴里象小野兽匍匐爬行,惨绿的安全灯下一条条弯脊背在挖掘,黑暗才是无尽长的时刻,阳光摒弃了我们在世界之外,很快,生活只会剩下一副枯瘦的骨骼。
呵,呜嘟嘟的挖煤机、锅炉,日夜不停地吞吃着钟点,火车吐口气昂头驰向天边,它们的歌都哭丧似的吓人,当妻子小孩们每次注视险恶的升降机把我们扔下,穿过比黑色河床更深的地层,这里:没人相信,没人相信,地狱是在别处,或者很近。
我们一千,一万,十万个生命的挖掘者,供养着三个五个大肚皮战争贩子,他们还要剥削不停——直到煤气浸得我们眼丝出血,到死,一张淡黄的草纸想盖住因愤怒而张开的嘴唇。
清算他们的日子该到了!
听!
地下已经有了火种,深沉的矿穴底层,铁锤将响起雷霆的声音……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