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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

不眠之灯引导着你从隐藏的棋艺中找到对手 歌声兜售它的影子你从某个结论走向开放的黎明为什么那最初的光线让你如此不安?

一棵被种进伤口的种子拒绝作证:你因期待而告别因爱而受苦 激情,正如轮子因闲置而完美

诗人简介

北岛(1949年8月2日—),原名赵振开,“北岛”是诗人芒克给他取的笔名,也是他影响最为广泛的笔名。出生于北京,祖籍浙江湖州。中国当代诗人、作家,为朦胧诗代表人物之一,是民间诗歌刊物《今天》的创办者。北岛现任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定居香港。著有诗集《陌生的海滩》《北岛诗选》《在天涯》《午夜歌手》,散文集《蓝房子》《午夜之门》《时间的玫瑰》《青灯》和小说《波动》等,代表诗作有《回答》《一切》,作品被译成20余种文字。北岛曾先后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洛哥阿格那国际诗歌节诗歌奖、古根海姆奖、马其顿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最高荣誉金花环奖等,并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 187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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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字。

字字成船双手把船推入大海字,漂上海面甲板托起我们字字叠累成石下沉时刺穿海面大海把字字溶解然后提升岛屿与彼岸鸟,为了高度飞出浮诗却落入我手字,把人推入大海等我痛苦地在诗中沉没诗中沉没

诗人的桂冠和我毫无缘分我是为了记下欢乐和痛苦的一瞬即使我已写下那么多诗行不过我看他们不值分文我是人们啐在地上的痰迹不巧会踏上那姑娘的足迹我看这决不是为了沾上我一定是出于无意决非真心我是我那心灵圣殿的墙上孩子们刻下的污秽的字文岁月再长也不会被抹去但对这颗高傲的心却丝毫无损人们会问你到底是什么是什么都行但不是诗人只是那些不公正的年代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1986年精神病院

(一)母亲的病房27床不住着母亲,27床是个生下婴孩就患病的少妇,她的病也许早就欠那孩子吃药,喂奶;

灰色,红色;

我带母亲进来后就感到这地方不对,这是个神秘地带;

仿佛我作为一个儿子已经不够,发现大地对于母亲们有太多危险28床不住着母亲,28床开头是个姑娘,接着来了个刚从婚姻上败下阵的女士。

前一个一天可以吃进五碗面条,让人感到巨大的进取心,感到有什么还没有开始后一个有时哭有时笑,身上明显有东西多出来。

是的,她正在等待一次手术30床是我想象出来的,它并不在这间病房但它一定就在周围,我找不到它却对此保留悬念;

也许这张床并不用于病人,但它一定有许多变数我的猜测给我带来恍惚,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摆设?

这让我心跳29床才是母亲的。

你是老来得病你不得这样那样的怪病,但你患下了我不能告诉你的病;

医生安慰我说∶“一个人到了最后,总要被一种病带走。

”我听了很悲痛,也生疑难道她们得了病都正常,我母亲反而应该?

(二)“我感到到处都在疼,但不知疼在哪里”“我感到到处都在疼,但不知疼在哪里”母亲,我知道你疼在哪里,但我知道你一定说不出疼的位置;

你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疼痛∶你往左躺疼往右躺也疼;

坐着疼,站起来还是疼。

仿佛你过去的不疼都是假的,今天它们一下子都来了;

一下子要满出来;

一个哑吧在你身体里终于说话;

你成了一座疼痛的仓库我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疼在哪里。

它很深我用手伸近时就走开。

它很模糊模糊得令这具身体是问题而不是身体母亲,我的手已经摸不到你疼的位置我现在的手不知道是二十岁还是四十岁的但你终于疼了,象一棵树终于长出了果实是所有的母亲,都注定说不出自己疼痛的位置?

它的左与右,深与浅;

我母亲的疼,太多;

它,它们,已变得有点零乱母亲的疼一直在走动着,这令我的手无处安放;

是什么在她身体中奔跑呢蓝色的?

红色的?

还是去年对我的一次嘱咐?

(三)在母亲病房,有人向我祝贺生日在母亲的病房,有人通过手机向我祝贺生日可我的母亲这一刻正躺在临死的病床这个生我的人,五天后终于撒手人间在母亲的病房,有人通过手机向我祝贺生日一个四十多岁的儿子,正对着八十岁的母亲偷偷哭泣,他哭泣今天遇上了这个日子在母亲的病房,我被提醒今天是生日一个面容酷似母亲的人对于自己的容颜突然有了为难,有了深深的触犯生我的人,你把什么藏在了左手与右手之间我是你生出来的仇敌,我威胁你追赶你。

这追赶,从我懂事后就开始我是有欢乐的,我已积攒下四十多年的欢乐我一直在增加,你却一年年在减少我是用欢乐在追赶你靠近死亡的日期在我生日的时候,我的母亲要死了她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把我生下来她曾经指望我,快快成长在我生日的时候,我的母亲就要死了这当中,有一个谁不容我商量、争辩、转移这个生我的人就要死在生我的日子里……(四)“快来揉揉我,再过几天你就没有母亲啦”“快来揉揉我,再过几天你就没有母亲啦……”哦,母亲,血一样言语的母亲……我揉着你的脚板,这我不能放弃的脚板它在变小,变暗,变成不真实我再也不想去崇尚什么,它正在躲开我走向一条看不见的路并对我,构成了最后的不信任我揉着你的腰身,这已经变成了谁的腰身?

它曾经象一条甘蔗所有的风吹来时,都珍惜它。

世界把甜水保留的那部分,被什么拿去了我不能加盐,加防腐济,加香料我揉着你的胸脯,哦,这阳光的故乡,七岁时我还没有断开你的奶水在我后来所见过的乳房中它是最美的我记得它的形状,它的香,现在病菌在里头建立了自己的粮仓我揉着你的前额,这人世与生命的屋顶摸着它我快乐,自足。

与你的智慧接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事。

我要在你死后,剪下一绺你的白发,这束白的我摸着它,这件事死神已经无法与我争夺(五)深夜,与值班护士的交谈“请告诉我,我母亲还能够活多长时间?

”“你需要她还能够活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

但她能停下来吗?

比如,象一场疲倦自己拐了一个弯。

”“这已经不可能。

不过,除了死亡——”“请不要对我使用这两个字。

”“这应该算是选择,生命会自己收场死亡也从来不需要药物来医治。

”“但我已经把她送到了你们这里——”“是的,她已经来到我们这里了许多将死的老人都到过我们这里。

”“这么说,我为母亲所做的事根本没有意义……”“你说的奇怪好象是,我们的职业首先没有意义?

”“也许我把什么说错了,但在我母亲与你们之间,谁离开得了谁?

”“你说出个关系到我们饭碗的问题……”“我是说拯救一条生命——”“是呀,许多儿子,最终都没有把母亲救回但最后,却把自己的病给治愈了;

”“一个母亲病了,她的儿子一定也病了?

”“往往是母亲将死的时候,她儿子才明白在人世间什么叫病……”“难道只有母亲的死,才能够换回一个儿子应该得到的秘密?

”“这个秘密早已捏在你母亲手里只是她,还没有到放手的时候。

”“那么,这儿子的病是什么病——”“是呀,是什么病呢?

……”(六)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在他们中间,躺着一个半昏迷的母亲也许死亡的路途总是往回走着他们守着对你的诺言∶要让你死在自己的家中……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他们多么残忍,看着大恩大德的母亲竟然象看着一尊将要处理的废墟……这是母亲在最后的路上,这是五个儿子要把自己的母亲,从谁手中,争夺回家事实上,这是一次没有温情的回家临别时,却被医生说成是爱心行动半昏迷的母亲已经知道自己将驶向那里;

但是,五个儿子一点也没有办法叫这心疼的轮子减缓下来只有车窗外黄昏的阴雨,在敲打着这样的时刻,五个儿子共同承担了自己的无言;

五个儿子现在成了五个哑吧,他们象五个陌生人对所有的语言失去了信心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他们要把将死的母亲送回到自己家中这条路上,有人正在赶送鲜花,也有人往市场运送食粮,但五个儿子咬碎了牙齿也要把母亲送回家中……(七)当母亲终于闭上双眼……当母亲终于闭上双眼,我觉得她只是从守着她的儿女们中抽身后退了几步然后还站在那附近;

象一所安静的农舍,天黑,闭门,就寝;

但里头灯,依然亮着只有我们一群兄弟姐妹,顿时进入黑暗!

抚着母亲的尸体哭成一片悲痛的我们比碎裂的玻璃更加破碎∶尖锐、不成形状、难以收拾;

而身后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我多么不愿意让你们变成这样……”(八)表列式∶关于母亲的几段履历19岁时你就染上了霍乱,并传给了身壮如牛的生父和长兄;

一贴救命的草药,来不及拉回邻居的少年却奇迹般把你给救活。

也是这时你无法赶到自己红色的婚场乡村从此留下了一句流行的话∶“有隔夜的豆腐,没有隔夜的媳妇。

”还有一句话许多人不敢公开说∶“那小子福气,娶上了天仙般的美女。

”20岁,你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到38岁止一共生出五男四女(在我前面的一个姐姐,据说一生下就夭折)八个孩子给了你生活的思维与能力也使你信上了基督教;

我听过你为我缝补衣服时所唱的歌谣也看到在暴风夜,你为出海的父亲念出的祷告;

50年后你成了这个半岛最有福气的母亲,这一点没有人怀疑34岁你生下了最后一个男孩,为了答应这个男孩的要求,四年后你又为他生出一个妹妹;

可见这孩子从小就有点怪异,你对他这样说∶“你才是我心头的一枚针。

”因为你会这么说他后来就爱上了诗歌你不知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多远,但你会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诗稿,象小时候你在他的旧衣服上打上补丁在许多夜晚,你一般只数了数露在被窝外的脚丫,就知道哪一个孩子还没有回家;

你生下的孩子实在有点多这让人想到亲爱的祖国……在我出生时国家闹饥荒了,我吃的是你的奶水你和全家人吃的是野菜,你说∶“再破的一条船,也要撑到岸。

”就是这句话,八个孩子一个个都走了过来一个家或一条船,没有下沉46岁时你因胆结石住院开刀,大哥对你说小弟好象开始懂事啦;

79岁时你又为这病动了手术,80岁寿诞上满面春风不到一年,你又在这家医院向我交代了后事∶“不要卖掉那座老屋,你们八个都从那里走出来。

”好象我们很缺钱好象我们会干傻事;

但你把我们给你的钱剩下那么多,其中一笔留给了教堂;

而后死于一剂强心针,面目非常安祥(九)这部电话我再不敢把它拨响在这个深夜,我不敢再把这部电话拨响——8776653 它还在老家那边母亲的枕边安放着,也许这一刻你还在守候着我的问候听我说“今天都吃了些什么……”你的声音还能从那一边传过来吗以天堂的突然来信,让我再一次握到自己的闪电;

我会再一次听你这样说∶“少喝一点酒——我知道再喝时你又会忘记了我这句话。

”现在你永远关闭了,不,是劫持是突然的空和突然的漆黑一条河流已被谁搬到另一条河流上那里留下了河床,寻水的小鸟在河边发出凄凉的叫声一次,你突然来电话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这样心慌……”今夜,我也是这样心慌!

“母亲你也没事吧?

今天,你都吃了些什么……”我曾在云南的一座大山上跟你说话说那里有我小时候见过的白云,你说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块白云;

这是真的?

你在今夜哪一块星云上?

8776653仍然是你的电话号码吗?

如果,我也能接通在这个深夜,我不敢再把这部电话拨进可是,它竟然响了!

母亲这是你的声音吗?

“喂,儿子,我在听着——”

哦 要下雨啦诗人在咖啡馆的高脚椅上瞥了瞥天空 小声地咕噜了一句舌头就缩回黑暗里去了但在乌云那边 它的一生 它的一点一滴的小故事 才刚刚开头怎么说呢 这种小事 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关心更大的 诗人对女读者说依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直线 下来了与同样垂直于地面的周围 保持一致像诗人的女儿 总是与幼儿园保持着一致然后 在被教育学弯曲的天空中被弯曲了 它不能不弯曲但并不是为了毕业 而是为了保持住潮湿它还没有本事去选择它的轨迹它尚不知道 无论如何选择都只有下坠的份了 也许知道可又怎么能停止呢 在这里一切都要向下面去快乐的小王子 自己为自己加冕在阴天的边缘 轻盈地一闪脱离了队伍 成为一尾翘起的小尾巴 摆直掉 又弯起来翻滚着 体验着空间的自由与不踏实现在 它似乎可以随便怎么着世界的小空档 不上不下初中生的课外 在家与教室的路上诗人不动声色 正派地打量着读者的胸部但它不敢随便享用这丁点儿的自由总得依附着些什么总得与某种庞然大物 勾勾搭搭一个卑微的发光体害怕个人主义的萤火虫盼望着夏夜的灯火管制就像这位诗人 写诗的同时也效力于某个协会 有证件更快地下降了 已经失去了自由在滑近地面的一瞬 (事物的本性总是在死亡的边缘上 才抓住)小雨点 终于抢到了一根晾衣裳的铁丝改变了一贯的方向 横着走开始吸收较小的同胞渐渐膨胀 囤积成一个透明的小包袱 绑在背脊上攀附着 滑动着 收集着比以前肥大 也更重它似乎正在成为异类珍珠 葡萄 透明的小葫芦或者别的什么 它似乎又可以选择这权利使它锋芒毕露 具备了自己的形式但也注定要功亏一篑 这形式的重量早已规定了是朝下的 一个天赋的陷阱就像我们的诗人 反抗 嚎叫然后合法 登堂入室用唯美的笔 为读者签名拼命地为自己抓住一切但与铁丝的接头越来越细为了更大更满 再也不顾一切满了 也就断掉 就是死亡身子一抖 又成了细细的一条顺着那依然看不见的直线 掉到大地上像一条只存在过一秒钟的蛇一摆身子 就消散了但这不是它的失败它一直都是潮湿的在这一生中 它的胜利是从未干过它的时间 就是保持水分 直到成为另外的水 把刚刚离开馆咖啡馆的诗人的裤脚 溅湿了一块

有一天你明白了诗句无法被用于阐释其实就是一个偶然的念头在一个偶然 的时刻被实现比如在一个陌生的节日里离开一个乏 味的舞会没有在上海的月光之下也没有朋友在此刻向我举起酒杯说你 好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深夜我翻看世界的 历史那些已经被我读了又读的事件那些被想象出来的场面栩栩如生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深夜我设想时光的 漫长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城市而歌中所唱的是另一个城市……在那很远很远的地方青山绿水或 者村落我远远地关注它使得它不再给出它的 本来面目而我想要得到的则是关于世界的消息。

一个行吟歌手一条幽深无底的街或者仅仅一个场面已经让我领会时间。

今天和下一刻以及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偶然产生的念头使得我想要得到 这样一个消息在那很远的地方并不一定是有着山和 水那是一个关于一个行吟歌手的消息他的真实存在并不重要甚至今夜和此刻都可以是一种虚构——有山或者没有山月色皎然或者黑压压地下着雨因为这样的一种期待,历史中的一切 场景都已经不再重要在有人向我碰杯的时候我也能够想到这个歌手其实并不存在而关于他怎样跋山涉水我必将得到准 确的消息正如我偶然地存在于此时和此地“有一天你明白了诗句无法被用于阐 释……”重新翻开历史书我看见的是一大片我 所不认识的文字就是说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并不存在我仍旧象十年前在人民广场等着一个 女人时间幽深如无底的街我无法用诗句阐释我能够分辨出这是一个偶然的念头它成为了现实或者没有成为现实我期待着得到这个消息进入这个故事一个行吟歌手在文字之中流浪他的古老磨灭了他的存在月色或者雨点都是此刻我在偶然中发现它们无法被用于阐释情节和场景早已模糊褪灭我决定重新找到我的句子我决定写出诗歌

一、 古老的故事我被钉在监狱的墙上黑色的时间聚拢,一群群乌鸦从世界的每个角落从历史的每个夜晚把一个又一个英雄啄死在这堵墙上英雄的痛苦变成石头比山还要孤独为了开凿和塑造为了民族的性格英雄被钉死风剥蚀着,雨敲打着模模糊糊的形象在墙上显露残缺不全的胳膊手面孔辫子抽打着,黑暗啄食着祖先和兄弟的手沉重地劳动把自己默默无声地垒进墙壁我又一次来到这里反抗被奴役的命运用激烈的死亡震落墙上的泥土让默默死去的人们起来叫喊二、 受难我的女儿就要被处决枪口向我走来,一只黑色的太阳在干裂的土地上向我走来老树枯干的手指脸上痉挛的皱纹我和土地忍受共同的灾难心摔在地上女儿的血溅满泥土孩子的泪水在我脸上流着孩子的眼泪也是咸的冬天,一条条小河在冰冻河流停止了歌唱姊妹、女儿和妻子衣襟被撕破,头发飘落浪花飞溅岩石我的头发像一片大海父亲、丈夫、儿子手在头发的海洋上颠簸骨节沉闷地响着船舶、森林粗犷地生长三、 简短的抒情诗像在梦中我成了女孩子来到这世界吱吱叫着的石子路踩碎影子我赤脚跑来血滴融进露水一颗颗红玛瑙闪动起伏的胸脯为了嫩绿的心黎明时开放我把青春纯洁的骚动献给了革命手臂洁白的桥寻找太阳不再怕星星在水中颤抖书脊的林子,夜的摸索我变成一颗星星不再颤抖四、赴刑欺骗的风蒙住窗子屠杀在进行我不能躲在屋子里我的血不让我这样做早晨的孩子们不让我这样做我被投进监狱手铐、脚镣深深嵌进我的肉里鞭子在身上结网声音被割断我的心像一团火在嘴唇上无声燃烧我走向刑场,轻蔑地看着这历史的夜晚,这世界的角落没有别的选择,我选择天空天空不会腐烂我只有被处决,否则黑夜无处躲藏我是在黑夜中诞生,为了创造出光明我只有被处决,否则谎言就会被粉碎我反对光明不能容忍的一切,包括反对沉默周围挤满了被驱赶来的人群黑压压地挤满被夺取光泽的人们我也站在这群人中看着自己被处决看着我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尽五、没有写完的诗我死了子弹在身上留下弹坑像空空的眼窝我死了不是为留下一片哭声、一片感动不是为了花朵在坟墓上孤独地开放民族的感情已经足够丰富草原每天落满露水河流每天流向海洋这久远的潮湿的感情难道被感动的次数还少吗……我被钉死在墙上衣襟缓缓飘动像一面正在升起的旗帜

——致遥远部落的王子1假使你的心旌还能摇动那么,请你来吧我知道风从哪里吹来我知道无论顺风逆风该来的就一定会来只是还不知你来的方向既然那类感情古老得 只能用碳素测定并且有可能传播给星外之星一穗永远生长的无限花序可以无限地进行黄金分割如同食盐和血液如同“卡农”——同一主题被重复演奏被独唱被重唱被轮唱被合唱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诠释的太阳籍贯月亮部落星星家族要是那该死的酋长 不准许你的远行正好任凭他随意放逐披挂起最辉煌的甲胄装饰以荣耀、黄金和诗意青铜骑士跨上神驹让我隔着一万年的距离感受你逼人的英武之气而我则把目光从费解的贝叶经和“怪圈”中挪开一天四十八小时地陷入冥想明知在我生命终结前你不可能抵达仍然细致地计算你的行程正是为了眺望你我才奔到这世界的高处2假使你的心旌还能摇动那么,请马不停蹄地来吧穿过雅鲁藏布大跌水的地方 不要回头跃过冈底斯终年积雪的峰巅 不要停留倦意袭来就挽你的弓挥你的刀在有炊烟没炊烟 有羚羊没羚羊的草野千万别叫骏马失了前蹄比旅途更艰苦的是等待这等待不被理解反成异端现代人情绪已渗透摇滚乐节奏所以我不敢说在等待或在思念虽然它们并没有妨害谁让生活用品仍由石磨陶制男人都很强悍,女人都很端庄男人是女人的保护神女人眼中永远充满被诱惑之光让远离故乡的行吟诗人咏唱爱情的纯洁忠贞——有人认为这太陈旧 我说这叫永恒除非你有超光速的本领不然在我生命终结前你不会抵达恰好证实这类感情不带功利主义色彩爱仅仅是爱,很单纯3假使你的心旌还能摇动那么,请你星夜兼程地来吧追忆着究竟相识于哪个时代又将在几百世纪后重叙别情各执天地一端我熟悉你的气息你的音容而你于世人犹如飞碟之于世人光洁的前额被时光之波浸润黑亮的长发风干为原始丛林我双眼的晴空不幸有星辰殒落曾经脆响的嗓音渐远渐渺……想缩短一半的路程去迎接你可是脚下,根须早已纵横“这里曾是原生的爱情丛莽那植物连同爱情久已绝迹”公元之后的微粒子时代一位考古学家权威性地宣称“这大片化石 将被命名为‘爱情石林’”在惊讶的嘈切声中只有迟到的你默然1985.1.10.拉萨

在长久的冬日之后我又看到长安街上美妙的黄昏孩子们涌向广场一瞬间满城飞花一切来自泥土在洞悉了万物的生死之后我再一次启程向着闪耀着残雪的道路阴暗的日子并没有过去在春天到来的一瞬,我宽恕一切当热泪和着雪水一起迸溅我唯有亲吻泥土那是多么明媚的泥土曾点燃一个个严酷的冬天行人们匆匆穿过街口在路边梦着辽阔的化雪只需要一个词树木就绿了只需要一声召唤,大地之上就会腾起美妙的光芒为了这一瞬让我上路让我独自穿过千万重晦明的山水让我历经人间的告别、重逢命运高悬在这一瞬后就是展开的时间在这一瞬后就是泪水迸流当内心的一切往上涌让我忍住忍住飞雪和黑色泥泞的扑打忍住更长久难耐的孤独甚至忍受住死——当它要你解脱多么伟大的神的意志我唯有顺从只需要一阵光,雪就化了只需要再赶一程,远方的远方就会裸露只需要一声召唤我就看到——一个日夜兼程朝向家园的人正没于冬日最后一道光芒之中……

一、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星期日的太阳温暖着家园我舞蹈的儿女象帝王的臣民在你的四周纺织着虚荣和族谱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家族的花在岁月里长久地开放花朵——是我们曾经呜咽的见证花朵——是我们正在盛开的哭泣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暗恋的情结划不断水贫血的少年,他客死在异乡,父亲伤心的歌唱到极至就成了空洞的词汇可我们怎能少却欢乐?

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世纪的大钟在暮色中辉煌如洗礼后的太阳——圣洁而虚无死亡的话题成为永远生长在人类的牙床之上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活着的人在死亡的阴影下活着在葬礼的服饰上我看见一朵白云朝西走逝。

父亲丰年的雨水泛滥成灾挽歌被亲人刻意地拉长和抒情穿过教堂他们挂满了哀悼的表情可打造面具的猎手啊被钉死在一个王朝的名词里。

父亲纵使是为了歌唱你也必须歌唱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最亲的人在傍晚走过山岗部落迁徒到旗帜招展的地方在最黑的时刻有人高擎火把穿过七只母牛的长廊去接受赞美吧!

生还者的歌声响彻了冬天,可我婚礼上的新郎啊初夜的床第弥漫着水的气味四周是火,你该从哪里启程又该在那里敲响新寡的丧钟最亲的人,把脸隐匿在天空落马的情侣让年份挂满了水汽而你?

而我?

而他?

而谁能让迁徒的人早日返回故里三赞美情侣赞美老死于路途的马匹赞美吧!

赞美老死于路途的马匹赞美吧!

赞美潦倒在文字里的诗人赞美梦死在金币里的娼妓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歌唱是漂泊者沾满尘土的破鞋歌唱是正午里,孩子们亮丽的笑容该歌唱的时候你就歌唱吧帝国的树,挂满黄色的丝带它迎接着远足的你归来后接受勋章和耻辱在这个赞美和金子一样罕见的时刻真诚的血是一段古老的传说过往的人啊!

留下你的粟米留下你四川女人温情的眼泪让世界改变在世界的白日梦里是鹏,你就歌唱是鸟,你就歌唱歌唱到月落星殒歌唱到麦加的石柱上长出头颅歌唱到那个时刻的教堂布满沉香歌唱到赞美的诗篇让写作者无地自容啊在秋天里出生的诗人她注定要列于秋天四礼赞者的歌声响彻云霄天外的天啊,云高雾短现在森林在哪里呢?

迟到的马匹,你带来了北方的寒意门外,礼赞者的歌声响彻云霄丧失了家园的人啊满载荣誉你仍然两手空空但是,最后的肉体皈依它不是爱情之门涉过泥潭,你还要再走吗?

归来吧!

流浪者已两鬓染霜而你必须用一生去做你该做的事。

秋天礼赞者的歌从世纪末唱到世纪初在聚集着选民的广场中央一支矛被人强作盾击鼓的手,倾刻被悬挂在世界的空中五该赞美的人你朝向黑暗生长枝头的花朵挂满水珠一九九三年的十二月我脱缰的马匹跃过了屋檐你真的是你吗?

这一年天堂的谷物盛满杯盘你真的是你吗?

垂下你歌唱的手这一年,垃圾和女人游离在我的四周该给我的,你从来就不曾给过我上帝,你为什么从生到死在和声中赞美我短暂的生命要历尽杯中的蛇影如今,我已沦陷了我全部的土地没有了语言的手,它为什么在苍白中还要坚持写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歌声的日子天堂的四方,打哪里会响起赞美者由衷的合唱?

六餐厅的最后一张桌前坐着你吞下最后的米饭天空的阴影覆盖而下这是在正午我炉膛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你失聪的耳畔。

来自天堂的草啊它挡住了你的面孔也挡住了黑夜里,我诉说的声音在冬天,不死的鸟栖息在你的唇上把时间咽下去漂走的岁月如一束凋零的花被抛向空中。

可我苦难的双肩承受不住爱情的重荷能走就尽量的远离大树和小路吧歌唱者的恋爱是虚无的天气闭上语言的盒子它就会泛出混浊的水珠而策马征战的人赞美的词汇是漫天舞蹈的雪穿越过它们你是战败了的英雄冬天,臣民四散迎接你归来的城池将空无一人七已经是最后的时刻往日的友情在名字中重现越来越华丽而孤独的诗歌啊礼炮轰响,广场的中央死去的美人让乌鸦颠狂如风风景这边独好!

我开启的洞穴在秋天里淹没了城堡它们让无人的村庄更加荒凉稍有一点声音,就让你充满幻想仁慈的故事:下雪天人类烹熟了最后的一只鸟可我素食诗歌的怀侣啊智慧和妾沦落人间的时刻有一场战争正在蔓延现在,广场的四周密布赞美的花朵为死难者招魂吧平安的夜晚,安息者不朽的碑文我已司空见惯

1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仿佛在第一次的拥抱里过去的悲欢忽然在眼前凝结成屹然不动的形体。

我们赞颂那些小昆虫,它们经过了一次交媾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

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

2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伸入严冬;

我们安排我们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把残壳都会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3你秋风里萧萧的玉树——是一片音乐在我耳旁筑起一座严肃的庙堂,让我小心翼翼地走入;

又是插入晴空的高塔在我的面前高高耸起,有如一个圣者的身体,升华了全城市的喧哗。

你无时不脱你的躯壳,凋零里只看着你生长;

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上我把你看成我的引导:祝你永生,我愿一步步化身为你根下的泥土。

4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进着一切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不辜负高贵和洁白,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这是你伟大的骄傲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5我永远不会忘记西方的那座水城,它是个人世的象征,千百个寂寞的集体。

一个寂寞是一座岛,一座座都结成朋友。

当你向我拉一拉手,便象一座水上的桥;

当你向我笑一笑,便象是对面岛上忽然开了一扇楼窗。

等到了夜深静悄,只看见窗儿关闭,桥上也敛了人迹。

6我时常看见在原野里一个村童,或一个农妇向着无语的晴空啼哭,是为了一个惩罚,可是为了一个玩具的毁弃?

是为了丈夫的死亡,可是为了儿子的病创?

啼哭得那样没有停息,像整个的生命都嵌在一个框子里,在框子外没有人生,也没有世界我觉得他们好象从古来就一任眼泪不住地流为了一个绝望的宇宙。

7和暖的阳光内我们来到郊外,象不同的河水融成一片大海。

有同样的警醒在我们的心头,是同样的运命在我们的肩头。

共同有一个神他为我们担心:等到危险过去,那些分歧的街衢又把我们吸回,海水分成河水。

8是一个旧日的梦想,眼前的人世太纷杂,想依附着鹏鸟飞翔去和宁静的星辰谈话。

千年的梦像个老人期待着最好的儿孙——如今有人飞向星辰,却忘不了人世的纷纭。

他们常常为了学习怎样运行,怎样陨落,好把星秩序排在人间,便光一般投身空际。

如今那旧梦却化作远水荒山的陨石一片。

9你长年在生死的的中间生长,一旦你回到这堕落的城中,听着这市上的愚蠢的歌唱,你会象是一个古代的英雄在千百年后他忽然回来,从些变质的堕落的子孙寻不出一些盛年的姿态,他会出乎意外,感到眩昏。

你在战场上,像不朽的英雄在另一个世界永向苍穹,归终成为一只断线的纸鸢:但是这个命运你不要埋怨,你超越了他们,他们已不能维系住你的向上,你的旷远。

10你的姓名,常常排列在许多的名姓里边,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你却永久暗自保持住自己的光彩;

我们只在黎明和黄昏认识了你是长庚,是启明,到夜半你和一般的星星也没有区分:多少青年人赖你宁静的启示才得到从正当的死生。

如今你死了,我们深深感到,你已不能参加人类的将来的工作——如果这个世界能够复活,歪扭的事能够重新调整。

11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你为几个青年感到“一觉”;

你不知经验过多少幻灭,但是那“一觉”却永不消沉。

我永久怀着感谢的深情望着你,为了我们的时代:它被些愚蠢的人们毁坏,可是它的维护人却一生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以外——你有几回望出一线光明,转过头来又有乌云遮盖。

你走完了你艰险的行程,艰苦中只有路旁的小草曾经引出你希望的微笑。

12你在荒村里忍受饥肠,你常常想到死填沟壑,你却不断地唱着哀歌,为了人间壮美的沦亡:战场上有健儿的死伤,天边有明星的陨落,万匹马随着浮云消没……你一生是他们的祭享。

你的贫穷在闪烁发光象一件圣者的烂衣裳,就是一丝一缕在人间也有无穷的神的力量。

一切冠盖在它的光前,只照出来可怜的形像。

13你生长在平凡的市民的家庭,你为过许多平凡的女子流泪,在一代雄主的面前你也敬畏;

你八十年的岁月是那样平静,好像宇宙在那儿寂寞地运行,但是不曾有一分一秒的停息,随时随处都演化出新的生机,不管风风雨雨,或是日朗天晴。

从沉重的病中换来新的健康,从绝望的爱里换来新的营养,你知道飞蛾为什么投向火焰,蛇为什么脱去旧皮才能生长;

万物都在享用你的那句名言,它道破一切生的意义:“死和变。

”14你的热情到处燃起火,你把一束向日的黄花,燃着了,浓郁的扁柏燃着了,还有在烈日下行走的人们,他们也是向着高处呼吁的火焰;

但是初春一棵枯寂的小树,一座监狱的小院和阴暗的房里低着头剥马铃薯的人:他们都像是永不消港的冰块。

这中间你画了吊桥,画了轻倩的船:你可要把些不幸者迎接过来?

15看这一队队的骡马驮来了远方的货物,水也会冲来一些泥沙从些不知名的远处,风从千万里外也会掠来些他乡的叹息:我们走过无数的山水,随时占有,随时又放弃,仿佛鸟飞行在空中,它随时都管领太空,随时都感到一无所有。

什么是我们的实在?

从远方什么也带不来从面前什么也带不走16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哪条路,哪道水,没有关连,哪阵风,哪片云,没有呼应;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长,我们的忧愁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

我们随着风吹,随着水流,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

17你说,你最爱看这原野里一条条充满生命的小路,是多少无名行人的步履踏出来这些活泼的道路。

在我们心灵的原野里也有了一条条宛转的小路,但曾经在路上走过的行人多半已不知去处:寂寞的儿童、白发的夫妇,还有些年纪青青的男女,还有死去的朋友,他们都给我们踏出来这些道路;

我们纪念着他们的步履不要荒芜了这几条小路。

18我们常常度过一个亲密的夜在一间生疏的房里,它白昼时是什么模样,我们都无从认识,更不必说它的过去未来。

原野——一望无边地在我们窗外展开,我们只依稀地记得在黄昏时来的道路,便算是对它的认识,明天走后,我们也不再回来。

闭上眼吧!

让那些亲密的夜和生疏的地方织在我们心里:我们的生命象那窗外的原野,我们在朦胧的原野上认出来一棵树,一闪湖光;

它一望无际藏着忘却的过去,隐约的将来。

19我们招一招手,随着别离我们的世界便分成两个,身边感到冷,眼前忽然辽阔,象刚刚降生的两个婴儿。

啊,一次别离,一次降生,我们担负着工作的辛苦,把冷的变成暖,生的变成熟,各自把个人的世界耘耕,为了再见,好象初次相逢,怀着感谢的情怀想过去,象初晤面时忽然感到前生。

一生里有几回春几回冬,我们只感受时序的轮替,感受不到人间规定的年龄。

20有多少面容,有多少语声在我们梦里是这般真切,不管是亲密的还是陌生:是我自己的生命的分裂,可是融合了许多的生命,在融合后开了花,结了果?

谁能把自己的生命把定对着这茫茫如水的夜色,谁能让他的语声和面容只在些亲密的梦里索回?

我们不知已经有多少回被映在一个辽远的天空,被船夫或沙漠里的行人添了些新鲜的梦的养分。

21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我们在灯光下这样孤单,我们在这小小的茅屋里就是和我们用具的中间也有了千里万里的距离:钢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

它们都像风雨中的飞鸟各自东西。

我们紧紧抱住,好象自身也都不能自主。

狂风把一切都吹入高空,暴雨把一切又淋入泥土,只剩下这点微弱的灯红在证实我们生命的暂住。

22深夜又是深山,听着夜雨沉沉。

十里外的山村廿里外的市廛它们可还存在?

十年前的山川廿年前的梦幻都在雨里沉埋。

四围这样狭窄,好象回到母胎;

神,我深夜祈求像个古代的人:“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

”23接连落了半月的雨你们自从降生以来就只知道潮湿阴郁一天雨云忽然散开太阳光照满了墙壁,我看见你们的母亲把你们衔到阳光里,让你们用你们全身第一次领受光和暖,等到太阳落后,它又衔你们回去。

你们没有记忆,但这一幕经验会融入将来的吠声,你们在深夜吠出光明。

24这里几千年前处处好象已经有我们的生命;

我们未降生前一个歌声已经从变幻的天空,从绿草和青松唱我们的运命。

我们忧患重重,这里怎么竟会听到这样歌声?

看那小的飞虫,在它的飞翔内时时都是永生。

25案头摆设着用具,架上陈列着书籍,终日在些静物里我们不住地思虑;

言语里没有歌声,举动里没有舞蹈,空空问窗外飞鸟为什么振翼凌空。

只有睡着的身体,夜静时起了韵律,空气在身内游戏海盐在血里游戏——梦里可能听得到天和海向我们呼叫?

26我们天天走着一条熟路回到我们居住的地方;

但是在这林里面还隐藏许多小路,又深邃,又生疏。

走一条生的,便有些心慌,怕越走越远,走入迷途,但不知不觉从村疏处忽然望见我们住的地方象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

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事物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27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

看,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让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还有个奔向无穷的心意,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

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

但愿这些诗象一面风旗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

(原载《十四行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