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拼音

感谢父亲

一年十二月您的烟斗开着罂粟花温暖如春的家庭 不闹离婚不管闲事 不借钱 不高声大笑安静如鼠 比病室干净祖先的美德 光滑如石永远不会流血 在世纪的洪水中花纹日益古朴作为父亲 您带回面包和盐黑色长桌 您居中而坐那是属于皇帝教授和社论的位置儿子们拴在两旁 不是谈判者而是金钮扣 使您闪闪发光您从那儿抚摸我们 目光充满慈爱像一只胃 温柔而持久使人一天天学会做人早年您常常胃痛当您发作时 儿子们变成甲虫朝夕相处 我从未见过您的背影成年我才看到您的档案积极肯干 热情诚恳 平易近人尊重领导 毫无怨言 从不早退有一回您告诉我 年轻时喜欢足球尤其是跳舞 两步使我大吃一惊 以为您在谈论一头海豹我从小就知道您是好人 非常的年代大街上坏蛋比好人多当这些异教徒被抓走、流放、一去不返您从公园里出来 当了新郎一九五七年您成为父亲作为好人 爸爸 您活得多么艰难交待 揭发 检举 密告您干完这一切 夹着皮包下班夜里您睡不着 老是侧耳谛听您悄悄起来 检查儿子的日记和梦话像盖世太保一样认真亲生的老虎 使您忧心忡忡小子出言不逊 就会株连九族您深夜排队买煤 把定量油换成奶粉您远征上海 风尘仆仆 采购衣服和鞋您认识医牛校长司机以及守门的人老谋深算 能伸能屈 光滑如石就这样 在黑暗的年代 在动乱中您把我养大了 领到了身份证长大了 真不容易 爸爸我成人了 和您一摸一样勤勤恳恳 朴朴素素 一尘不染这小子出生时相貌可疑 八字不好说不定会神经失常或死于脑炎说不定会乱闯红灯 跌断腿成为残废说不定被坏人勾引 最后判刑劳改说不定酗酒打架赌博吸毒患上艾滋病爸爸 这些事我可从未干过 没有自杀父母在 不远游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九点半上床睡觉 星期天洗洗衣服童男子 二十八岁通过婚前检查三室一厅 双亲在堂 子女绕膝一家人围着圆桌 温暖如春这真不容易 我白发苍苍的父亲

诗人简介

于坚(1954- ),出生于昆明,著名当代诗人,“他们”诗群代表诗人之一。16岁起当过铆工,电焊工、搬运工、宣传干事、农场工人、大学生、大学教师、研究人员等。其间曾漫游云南高原及中国各地。20岁开始写诗,25岁发表作品。1983年与同学发起银杏文学社出版《银杏》,1985年与诗人韩东、丁当等创办《他们》文学杂志,形成了对第三代诗群产生重要影响的“他们”诗群。“他们”诗群的诗人认为“诗到语言为止”,强调口语写作的重要性,对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于坚1986年发表成名作《尚义街六号》,1994年长诗《O档案》被誉为当代汉语诗歌的一座“里程碑”,曾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度诗人奖。出版的诗集有《诗六十首...► 25篇诗文

诗文推荐

小张歌,也好把、繁华勘破。

速认元初真面目,把意马心猿牢锁。

百岁光阴能有几,也不可虚过。

耳却听嘱咐,仙风道骨,莫向红尘埋堕。

省呵。

把师父亲言记着。

你原是蓬莱洞里仙,为思凡、人间沦落。

速整仙胎归上会,莫荏苒、俗情系缚。

自思忖,假饶积玉堆金,终久幻化如何。

蒲编线定。

救苦成功生异景。

热恼无忧。

招引风来夏变秋。

休言是草。

虽则物轻人意好。

感谢姜侯。

惠我清凉免上楼。

马风子,忽想在家时。

火院熬煎无限苦,心惊胆战哭声悲。

悔恨出离迟。

号啕罢,感谢我真师。

钓出凡笼修不二,逍遥自在处玄机。

有分看瑶

老子今年,忽七旬加七,饱阅炎凉。

夜窗犹坐书案,点勘偏旁。

浮荣膜外,这些儿、感谢苍苍。

试看取,名园甲第,主人几个还乡。

淇澳_溪二叟,向王朝抑抑,牧野洋洋。

申公被蒲轮算,来议明堂。

平章前哲,驾青牛、去底差强。

自_括,山歌送酒,不消假手长房。

好恨这风儿。

催俺分离。

船儿吹得去如飞。

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不是这船儿。

载起相思。

船儿若念我孤恓。

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走入玄门,牵回白鲤。

缀词感谢吾侪履。

从今步步出红尘,无心著去观桃李。

采访幽微,搜寻至理。

因师大悟离乡里。

一朝功满踏云行,邀公

郎围师阃重王人,朝绩民庸简帝宸。

屈此偏州何小小,伟哉仁牧自肫肫。

下车福十余万户,褒玺朞三百六旬。

廉恕公勤持四字,癢疴疾痛切吾身。

显幽一理初开镇,抚字丹心肃告神。

动有发明基学力,略无凝滞见情真。

智常周物能容物,政每近民深得民。

居理家庭培玉植,烛临官吏皎冰轮。

行其无事州闾靖,急所当先夙夜寅。

溪以玉名闻莹洁,岩如日色共晶新。

吟肩峭若灵峰峙,诗骨清於南涧滨。

坐啸中和堂上邃,犹存正始古音淳。

无心云出当年岫,有脚阳生此地春。

不忍一毫伤赤子,了知方寸即苍旻。

邦人镂胆交相语,糴事关心尤至仁。

往者过征罗罹暴虐,甚而乾没启嚣嚚。

炎天陆运枯膏血,累月肩担摧骨筋。

五百里程陪搭斛,四千钱费各沾巾。

农夫搔动征夫苦,行者攫挐居者嗔。

所幸天高常耳下,惟公露祷悉言谆。

一分宽受一分赐,半减谁知半减因。

问谷几何先给直,作舟用济广通津。

听民乐与官为市,如己隐忧眉辄颦。

怨气收声回逸乐,欢谣鼓腹饱轮囷。

时暘时雨孚祈祷,不豫不游忘苦辛。

泉漏有恩详审处,药伤无地不咨询。

昔襦今袴同歌范,万口一辞方借恂。

邦计索程随日了,后来成轨要人遵。

眷怀趣趁周行武,德意难忘召父亲。

将指观风兼畀节,举头近日蚤垂绅。

甘棠蔽芾思留躅,英簜瞻依忍出闉。

倪旄攀辕风解愠,旌旗遮道雨清尘。

筠笼映日成清閟,秧马衔烟布绿茵。

旧治密邻新治壤,徐行便直部行巡。

建台及境虽迎徯,过阙留班定侃闇。

准拟助和商鼎鼐,雍容成道汉丝纶。

职亲地近訏谟密,言听谏行膏泽均。

局面转新棋著定,方书如古药材抡。

公私节用纾民力,勇智合谋恢地垠。

襄汉经营蚕路闢,江淮联络雁臣宾。

年登所至粮栖亩,令信何难楮即缗。

君相简知惟笃实,古今难泯只忠纯。

吾家自有青毡物,时节合参洪化钧。

一州一道推而准,此土此民同所珍。

自揆偶然声气叶,相亲深处髓肌沦。

送行万兔难密尽,歌此以旌良吏循。

六十归来,今过七十,感谢圣恩嘉惠。

早眠晏起,渴饮饥餐,自己了无心事。

数卷残书,半枚破砚,聊表秀才而已。

道先生、快写能吟,直是去之远矣。

没寻思、拄个青藜,*双芒屦,走去渡头观水。

逝者滔滔,来之衮衮,不觉日斜风细。

有一渔翁,蓦然相唤,你在看他甚底。

便扶杖、穿起鲜鱼,博得一尊同醉。

怎么你怎么呼吸,在姊妹的子宫里在祖辈的粪土中你怎么呼吸,穿著阳光的囚衣扔在自己的尸首前你怎么移动你又怎么替别人行走拋在朝圣的路上,身段笨拙你怎么生长也空空如也你被别人的脚印梯进了昨天那么,你怎么能饮用风景,怎么能倾吞收获的季节如果你成为坟墓或琥珀你稚嫩的头颅怎么发芽你怎么覆盖背影,背影就怎么涂抹你在破晓的时分体无完肤你从午夜出发,怎么就非得回到午夜漫长的苏醒怎么得了婚礼虚拟得怎么样删节的手术或分娩是怎么回事你一旦降生为自己的儿女又怎么嫁给苍老的父亲是否是否在飞驰的房屋里眩晕?

一闪而过的身影,灭去自身的身影是否裸露在起点与终点之间是否经过了疲倦?

如同披衣夜行的鬼是否太轻薄,没有在交媾中停留?

一个黄昏是否过于悠久?

一次日落是否带走了全部的少年和遗忘?

是否有更多的马匹跑动在器官里?

在旋转的唱片让,灰尘是否远离的中心?

新娘是否比照相册更加焦黄?

一行诗是否就删除了每一吋肌肤比衰老更快,比回忆更逼真?

一杯鸡尾酒是否就灌满了岁月的距离是否将微醉的意令切割成光谱?

如果地狱的秋天也长满的玫瑰那么,真实是否比伪善更可耻?

谁我睡在谁的墓穴中?

是谁吐出了我的内脏,供人观赏是谁掳掠了我的肢体,留下我的脚印?

谁生长在我童年,哀悼我的老年?

谁是我的敌人,谁就是我的朋友或者我自己那么 有谁会在午夜送来花朵?

有谁从我梦中叛逃,一去不返?

谁是趴在我病床上的哪个人游荡在炎症里,盲目地远眺?

而谁是那个被他发现的人?

可是,谁是那个谁也看不见的人?

或者,那个在边缘之外的人,从地图上不属于任何色彩的人?

谁杀死谁?

谁亲吻谁?

谁奸污谁?

谁把谁的牙齿移到谁的嘴里?

哪里哪里有盖子,哪里就有瓶子一个人物被一个标签密封无边的容器往哪里去找幽暗的阴道通向哪里永恒的迷宫从哪里开始哪里是视野之外?

哪里是天堂之上?

顺着同一条河流伤口和子弹在哪里汇聚飘流的人到哪里去感谢凶手哪里的鬼不再跳舞哪里的影子不再尖叫哪里的屠场变成家园哪里没有裸露的、色情的翅膀哪里没有嗜血的鸽子

(一)母亲的病房27床不住着母亲,27床是个生下婴孩就患病的少妇,她的病也许早就欠那孩子吃药,喂奶;

灰色,红色;

我带母亲进来后就感到这地方不对,这是个神秘地带;

仿佛我作为一个儿子已经不够,发现大地对于母亲们有太多危险28床不住着母亲,28床开头是个姑娘,接着来了个刚从婚姻上败下阵的女士。

前一个一天可以吃进五碗面条,让人感到巨大的进取心,感到有什么还没有开始后一个有时哭有时笑,身上明显有东西多出来。

是的,她正在等待一次手术30床是我想象出来的,它并不在这间病房但它一定就在周围,我找不到它却对此保留悬念;

也许这张床并不用于病人,但它一定有许多变数我的猜测给我带来恍惚,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摆设?

这让我心跳29床才是母亲的。

你是老来得病你不得这样那样的怪病,但你患下了我不能告诉你的病;

医生安慰我说∶“一个人到了最后,总要被一种病带走。

”我听了很悲痛,也生疑难道她们得了病都正常,我母亲反而应该?

(二)“我感到到处都在疼,但不知疼在哪里”“我感到到处都在疼,但不知疼在哪里”母亲,我知道你疼在哪里,但我知道你一定说不出疼的位置;

你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疼痛∶你往左躺疼往右躺也疼;

坐着疼,站起来还是疼。

仿佛你过去的不疼都是假的,今天它们一下子都来了;

一下子要满出来;

一个哑吧在你身体里终于说话;

你成了一座疼痛的仓库我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疼在哪里。

它很深我用手伸近时就走开。

它很模糊模糊得令这具身体是问题而不是身体母亲,我的手已经摸不到你疼的位置我现在的手不知道是二十岁还是四十岁的但你终于疼了,象一棵树终于长出了果实是所有的母亲,都注定说不出自己疼痛的位置?

它的左与右,深与浅;

我母亲的疼,太多;

它,它们,已变得有点零乱母亲的疼一直在走动着,这令我的手无处安放;

是什么在她身体中奔跑呢蓝色的?

红色的?

还是去年对我的一次嘱咐?

(三)在母亲病房,有人向我祝贺生日在母亲的病房,有人通过手机向我祝贺生日可我的母亲这一刻正躺在临死的病床这个生我的人,五天后终于撒手人间在母亲的病房,有人通过手机向我祝贺生日一个四十多岁的儿子,正对着八十岁的母亲偷偷哭泣,他哭泣今天遇上了这个日子在母亲的病房,我被提醒今天是生日一个面容酷似母亲的人对于自己的容颜突然有了为难,有了深深的触犯生我的人,你把什么藏在了左手与右手之间我是你生出来的仇敌,我威胁你追赶你。

这追赶,从我懂事后就开始我是有欢乐的,我已积攒下四十多年的欢乐我一直在增加,你却一年年在减少我是用欢乐在追赶你靠近死亡的日期在我生日的时候,我的母亲要死了她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把我生下来她曾经指望我,快快成长在我生日的时候,我的母亲就要死了这当中,有一个谁不容我商量、争辩、转移这个生我的人就要死在生我的日子里……(四)“快来揉揉我,再过几天你就没有母亲啦”“快来揉揉我,再过几天你就没有母亲啦……”哦,母亲,血一样言语的母亲……我揉着你的脚板,这我不能放弃的脚板它在变小,变暗,变成不真实我再也不想去崇尚什么,它正在躲开我走向一条看不见的路并对我,构成了最后的不信任我揉着你的腰身,这已经变成了谁的腰身?

它曾经象一条甘蔗所有的风吹来时,都珍惜它。

世界把甜水保留的那部分,被什么拿去了我不能加盐,加防腐济,加香料我揉着你的胸脯,哦,这阳光的故乡,七岁时我还没有断开你的奶水在我后来所见过的乳房中它是最美的我记得它的形状,它的香,现在病菌在里头建立了自己的粮仓我揉着你的前额,这人世与生命的屋顶摸着它我快乐,自足。

与你的智慧接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事。

我要在你死后,剪下一绺你的白发,这束白的我摸着它,这件事死神已经无法与我争夺(五)深夜,与值班护士的交谈“请告诉我,我母亲还能够活多长时间?

”“你需要她还能够活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

但她能停下来吗?

比如,象一场疲倦自己拐了一个弯。

”“这已经不可能。

不过,除了死亡——”“请不要对我使用这两个字。

”“这应该算是选择,生命会自己收场死亡也从来不需要药物来医治。

”“但我已经把她送到了你们这里——”“是的,她已经来到我们这里了许多将死的老人都到过我们这里。

”“这么说,我为母亲所做的事根本没有意义……”“你说的奇怪好象是,我们的职业首先没有意义?

”“也许我把什么说错了,但在我母亲与你们之间,谁离开得了谁?

”“你说出个关系到我们饭碗的问题……”“我是说拯救一条生命——”“是呀,许多儿子,最终都没有把母亲救回但最后,却把自己的病给治愈了;

”“一个母亲病了,她的儿子一定也病了?

”“往往是母亲将死的时候,她儿子才明白在人世间什么叫病……”“难道只有母亲的死,才能够换回一个儿子应该得到的秘密?

”“这个秘密早已捏在你母亲手里只是她,还没有到放手的时候。

”“那么,这儿子的病是什么病——”“是呀,是什么病呢?

……”(六)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在他们中间,躺着一个半昏迷的母亲也许死亡的路途总是往回走着他们守着对你的诺言∶要让你死在自己的家中……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他们多么残忍,看着大恩大德的母亲竟然象看着一尊将要处理的废墟……这是母亲在最后的路上,这是五个儿子要把自己的母亲,从谁手中,争夺回家事实上,这是一次没有温情的回家临别时,却被医生说成是爱心行动半昏迷的母亲已经知道自己将驶向那里;

但是,五个儿子一点也没有办法叫这心疼的轮子减缓下来只有车窗外黄昏的阴雨,在敲打着这样的时刻,五个儿子共同承担了自己的无言;

五个儿子现在成了五个哑吧,他们象五个陌生人对所有的语言失去了信心120车厢内,坐着五个儿子他们要把将死的母亲送回到自己家中这条路上,有人正在赶送鲜花,也有人往市场运送食粮,但五个儿子咬碎了牙齿也要把母亲送回家中……(七)当母亲终于闭上双眼……当母亲终于闭上双眼,我觉得她只是从守着她的儿女们中抽身后退了几步然后还站在那附近;

象一所安静的农舍,天黑,闭门,就寝;

但里头灯,依然亮着只有我们一群兄弟姐妹,顿时进入黑暗!

抚着母亲的尸体哭成一片悲痛的我们比碎裂的玻璃更加破碎∶尖锐、不成形状、难以收拾;

而身后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我多么不愿意让你们变成这样……”(八)表列式∶关于母亲的几段履历19岁时你就染上了霍乱,并传给了身壮如牛的生父和长兄;

一贴救命的草药,来不及拉回邻居的少年却奇迹般把你给救活。

也是这时你无法赶到自己红色的婚场乡村从此留下了一句流行的话∶“有隔夜的豆腐,没有隔夜的媳妇。

”还有一句话许多人不敢公开说∶“那小子福气,娶上了天仙般的美女。

”20岁,你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到38岁止一共生出五男四女(在我前面的一个姐姐,据说一生下就夭折)八个孩子给了你生活的思维与能力也使你信上了基督教;

我听过你为我缝补衣服时所唱的歌谣也看到在暴风夜,你为出海的父亲念出的祷告;

50年后你成了这个半岛最有福气的母亲,这一点没有人怀疑34岁你生下了最后一个男孩,为了答应这个男孩的要求,四年后你又为他生出一个妹妹;

可见这孩子从小就有点怪异,你对他这样说∶“你才是我心头的一枚针。

”因为你会这么说他后来就爱上了诗歌你不知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多远,但你会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诗稿,象小时候你在他的旧衣服上打上补丁在许多夜晚,你一般只数了数露在被窝外的脚丫,就知道哪一个孩子还没有回家;

你生下的孩子实在有点多这让人想到亲爱的祖国……在我出生时国家闹饥荒了,我吃的是你的奶水你和全家人吃的是野菜,你说∶“再破的一条船,也要撑到岸。

”就是这句话,八个孩子一个个都走了过来一个家或一条船,没有下沉46岁时你因胆结石住院开刀,大哥对你说小弟好象开始懂事啦;

79岁时你又为这病动了手术,80岁寿诞上满面春风不到一年,你又在这家医院向我交代了后事∶“不要卖掉那座老屋,你们八个都从那里走出来。

”好象我们很缺钱好象我们会干傻事;

但你把我们给你的钱剩下那么多,其中一笔留给了教堂;

而后死于一剂强心针,面目非常安祥(九)这部电话我再不敢把它拨响在这个深夜,我不敢再把这部电话拨响——8776653 它还在老家那边母亲的枕边安放着,也许这一刻你还在守候着我的问候听我说“今天都吃了些什么……”你的声音还能从那一边传过来吗以天堂的突然来信,让我再一次握到自己的闪电;

我会再一次听你这样说∶“少喝一点酒——我知道再喝时你又会忘记了我这句话。

”现在你永远关闭了,不,是劫持是突然的空和突然的漆黑一条河流已被谁搬到另一条河流上那里留下了河床,寻水的小鸟在河边发出凄凉的叫声一次,你突然来电话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这样心慌……”今夜,我也是这样心慌!

“母亲你也没事吧?

今天,你都吃了些什么……”我曾在云南的一座大山上跟你说话说那里有我小时候见过的白云,你说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块白云;

这是真的?

你在今夜哪一块星云上?

8776653仍然是你的电话号码吗?

如果,我也能接通在这个深夜,我不敢再把这部电话拨进可是,它竟然响了!

母亲这是你的声音吗?

“喂,儿子,我在听着——”

即月眠江底,还能与紫色之林微笑。

耶稣教徒之灵,吁,太多情了。

感谢这手与足,虽然尚少但既觉够了。

昔日武士被着甲,力能搏虎!

我么!

害点羞。

热如皎日,灰白如新月在云里。

我有草履,仅能走世界之一角,生羽么,太多事了呵!

(9)在酣畅的晨雾里我停下来回顾生与死的意义我不介意有那么一点悲哀每当我梦想到你我的心思就又踏成这乡间的净土有如现代盲人的通病不愿面向带来消息的远方让自己的火炬落上灰尘让它在朝拜的晨诵里低头照亮别人的足迹我的期待是你不安的原因在挂满葡萄的果园里什么样的人会因枝头而压抑所谓的南国清风毕竟是过时的谎言听谎言也是思考区别只是说和听之间的选择就象是你不知如何取舍落水的母亲或者女孩这时候你才发现存在就是遗憾的积累你怎么做都将是酸与甜的错误 (11)我所期待的已演变成落寞漫漫的待渡任凭回赠的空花篮摆在岸边不同的人可以充当不同的伴侣我曾经的踌躇演变成启航的自由得到了它我一度风雅在最困难的时候我在航行日志里反复写着自由这两个字它让我悱恻因为它不仅是我的朋友我与它别无所求在大海的一滴日子里它占据世界无限开阔的海面我站在自由的蔚蓝中心欣赏巨大的静寂和后退的海空而最有耐心的主角却不是获得自由的我 (15)天地悠悠我居然也被人从头到脚复制我是我的仿制品我与我将互为情敌我比我伪劣我将首先寄宿于我的体内我的形象可欣可赏我盗窃我所有的一切然后在春天的边缘与我决战你招来你的妹妹你们打着爱情的旧伞我和我真品和仿制品以交换战书的形式互换身份我们发现我们的人格类似它是我们抵挡异性的共同防线我与我的情敌非法结盟我们无需身世你和妹妹忍无可忍你们举伞而来兵临城下战争在瞬息将真假二字偷换你在秘密行动之后开始滥造替身 (16)一根烟就此结束它的身世没有点燃就被温柔的暴虐揉碎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所有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循环无数块哑谜石头被无限敲碎铺成长路首尾相衔许多人瞪大眼睛走过这硕长的场面他们也无法将这一生的主题网罗因为重复的人会千万次重复地出现每次都多出一个偶然的里程碑一根烟没有重新点燃就被再次揉碎在同一个温柔暴虐的今天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新的使节抽着相同的烟与我一同走向又一个重复的假设而我呢将手伸进昨天按顺序抽出下一根烟 (17)它已经出发了很远我错过了无数个迷人的路口我的兔子在灾难的雨季里与我失散我是幸存的缩头乌龟风的吹向是我最不可靠的标准我的前途在不同的方向里有不同的价值季节本身不重要雨天是我的敌人我需要晴朗的夜空星斗是我的导航一个错误就会改写我爬行的历史在最困难的时候太阳提前升空希望在苦行的清晨里蒸发远方不存在受戒的消息我在龟壳里迷失已久仿佛我的星星已经落地在无法标识的荒原上 (18)相比之下你没有太多的挫折每一个挫折也是一种缘分你甚至可以去坦然把挫折当做是天然的割礼无需形式也能得到本质的内涵与你相比我的经历是高地的洪水在山川之外毁坏了他人的果园当然它怎能与命运抗争我们的遭遇不同但是我们多少都来自同一个短暂的世界与大禹一同领命治水童年的痴想扰乱了我们今天最难的课题我们的信心在奔泄之后数番受挫改变了我们处世的思想改变了我们的姿态如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未必重新开始 (19)往往一个艰难的时刻最容易逼人做一个惊人的决定即使没有太多机会没有了充满生机的太阳也可以坐下来缓缓消化一份茫然的情怀看着没有腔调的天空那苦行僧似的月光也是理解情绪是标准它衡量我们内在的气质换句话说即便是失去了各种意义还是会有些无中生有的机会甚至能够极其自然地静观自己的失误同时体验狂放的后青春期在迟迟寂寂的光阴里 (20)那是一个没有时间感的天气一路雾色似水一般置身其中没有早晨和日暮的概念在那里我是一件手提行李携带着第三者的消息我没有足够的耐心我是故乡的叛徒我的主人拎着我在漫长的站台上他代替了我的身世而他处境比我惨他四处奔走舍己为人不停地赶路走过再多的路也难追蹑时间的刑期我失去一个又一个站台无处栖身我的路织成一个巨大的表面在拉开的回忆里旅行造就使命目的地不必出现 (21)看不见另一个有关的消息剩下一片片无法消受的遐想满眼飘飞的幻影我把它们从空中摘下当书签夹进书本再重新打开原来的文字在结局里消失一个尚未存在的新故事诞生我把故事放在桌上它正面端坐灵气升华栩栩如生缓然成型有如你的形象它开口说话文明之语自口中倾吐它说它希望对我作密切的采访将我的言语带回到下一个起点我合上书本又重新打开又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结局灵气升华它再次出现说它无法完成对我的追猎曾几何时它也是一直在期盼对我的采访从童年到今天我于是合上书本再次打开它这次它又开始了一个新的采访节目 (22)没有办法给你回答剧院的大门时关时开你的话是最具体的过程你犯的错误尚未发生在同一个剧场里我们分别看到两个表演看到看到两个互不认识的主角我们交换戏票交换座位可是无法交换我们看戏的身份我们面对舞台我们在台词与台词之间感慨台上的两个战争一如既往即将结束那各自哭喊的声音与台下毫不相及即使我们换一个角度也无法看见戏剧的开始我们无法参与剧情无法转移视线无法私奔 (23)坐在咖啡馆的深处看着外面的大雨满城风雨下了整整十年之后我才发现这个角落从未被打湿一个陌生的温室养着各种苟且偷生的意念智慧本身就是局限它让我看见窗前的花草却看不见日子如何一点一点生长这里没有邂逅我的幸存者就是手头的这杯咖啡浓得象我苦难的江山象我出版过的荒唐之语喝着咖啡我会想起外面下了十年的雨天上落下来的见证看着花草我又念起人间的悲苦可能是一种奢侈品 (24)在生日宴会上我将一个众所周知的神话搞错了我的祝酒词里加了过多的味道艺术被我伪造成偷情我追悔莫及又无力更正她说爱恋不再是她的台词在自己的领地上也找不到习以为常的乡愁一切成了拥有情感是屈指可数的失去吊灯挂在大堂里她在光明中失去了对黑暗的印象但是她举杯因为她想感谢她所有失去的一切一杯酒要在情绪最好的时刻饮下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特别好看我正在为自己的失言痛心不已我的即兴作品失去了第二次价值我不介意损失但是我将部分来宾的误导直到今夜十二点我体验比别人多出一点味道而且我想站起来说一杯酒要在情绪最差的时刻饮下 (25)我并不介意任何因果关系有时候情感的发酵也会因人而异我能够解脱自己却无法征服自己我的学说消失我与世隔绝的经验是一本种花的书空无是它的封面在书里我一次次失手因为我已昏睡多年错过了春天如果花朵会在秋荒的余烬里开放我的种子也会复苏在血泥里长成坚实的禾草再次开花我会选择最浓的风向那里曾扬起千百年的花粉无数花朵在易逝的水影里长大尽管未必真有果实也许不日又有他人前来为我焚书祭花的确,因果关系也会随风而逝 (27)我的孩子们在我的感慨中长大他们是天使来自一则有关我的轶事在情理中下凡我设想生活设想对他们的印象设想有关他们的回忆他们会象桂树一般长大长成我的观念在我曾经隐身的旷野里学会走路我的身躯是大地他们在我的道路上走遍我的花期走到文字的尽头尔后他们怀念未来并发现我的秘密是心愿的泡影我会因此深感惋惜然后继续设计他们怎么样为我逃离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

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

叵耐风儿!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

船儿若念我孤恓?

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5我们长途跋涉,已达郊区银河在身后的树林上空流转前面是红光映照的天空我们还要跨过最后一条河穿过最后一个果园,最后一片菜地煤场和铁道我们驻足,回望原野间的茫茫黑影因为土地上响彻如此安宁的音乐我们呆住了8严寒抓紧搂抱这所房子好象它是世间最后的一所衰老的灌木拥集在石阶下就象老年人凑在一起,互相诉苦患风湿症的院门在房子一侧吱吱呀呀,活动被风吹疼的身子今年冬天确实太早来临它真的是故意这样,趁人们还没备好大衣?

或者只是象今晚的大风,过于性急?

我谛听松林间尘沙粗鲁地穿行枯干的断枝从树上落到瓦顶这里,那里,天地间变成嘈杂的巨大音乐厅嗓音粗野的乐手会在天亮前撤离接着是阳光舞蹈队来山坡表演小路显得宽宏大度,转过坡地似乎没个尽头它高高兴兴,吩咐麻雀把你唤醒它要把你引向广阔的大千世界唠叨的小树丛归于平静抱怨于事无补,要学会乐天知命”这所房子也会掩埋得更深在堆集的枝叶中轻轻叹息12只有老人们,接近了时间的尽头不是睿智,而是绝望平静了心灵就象无人理睬的孩子坐在七零八落的房间最终停止了抽泣,又在寂寞中站起用迷惑的眼光重新看待世界13疾病使他的脸更显高贵巨大的病床从幽暗的房间深处浮起他卧在洁白的被中面色苍白,神情疲倦此刻,残余的生命之光慢慢聚集他的眼闪射出新鲜的尖锐的光芒白皙细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轻轻地指点着就象开放于午夜黑暗的昙花将要垂下沉重的头颅是谁赋予了他更大的智慧使琐屑和畏缩在衰竭的身躯里荡然无存是啊,一切都被原谅了,只留下生而为人的骄傲与美好的品德只剩下了平和、安宁15宽阔的河面幽光粼粼一盏灯点在河的上游群山的身影之间你被照亮,你的灵魂透明有如叶子让夕光一遍遍清洗这是傍晚,堆满稻草的马车离开刈后的田野你听到了什么,漫游者?

河水中漂流的亡灵喁喁他们穿过时间的滩涂无声地聚拢、涌现17巨大的灯盏,光辉渐暗在水的上游,群山中央我与大河同时被照亮18我要使自己的囊中如洗装满我的骄傲因为贫穷珍惜每件事物瓦罐粗陋,蕴满沙子就象悲痛我领着女人去看兄弟兄弟已死,灵魂不灭住在山坡一侧女人头插梨花,稍带畏惧我缓缓叙述,她嘤嘤啜泣女人并不美丽我却深深爱恋兄弟与我同出一胎我也要做黑水上的浮灯给心境凄凉的人一点温暖给投江的人一点安慰山岗上,远方明晰江流横过绿树薄雾轻带,不见荒凉宛如面目娇美的女子女子不知荒凉只知拭去颊上泪滴19有谁能肯定地说:树木在冬天不感到欣喜?

没有鸟和人的搅扰,它们自由地高高站立。

雪后的早晨空气清冽。

有谁能肯定地说:茂密的叶子不是树木的累赘?

阳光洒满雪地,它们再画上简洁的作品,每片树皮都感到温暖。

我远远地就被它们感动。

我渴望和它们站在一起,成为最普通的一株白杨树。

当我在雪光眩目的屋顶上,俯视微微呼吸的庭院,我会流泪:“感谢你,生活!

我的心灵多么宁静,轻松!

”20问自己一声:你还有多少时间?

好像是被人逼迫着生活,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叹息声声。

直到水在槽里结成坚冰,午夜钟声穿透玻璃,才战战兢兢地躺下歇息。

而在门外凋敝的花园里,夜正以它浓重的黑暗酿造美酒,星光象白霜凝满枯黄的叶丛。

21那些岁月冗长而迟缓,就象贫民区幽暗的澡堂,雾一样的灯光中,锈坏的水管滋滋冒汽,赤条条的人们都似乎在瞌睡。

你度过它们,象在夜晚的长途车里昏昏沉沉。

现在,它带你到这儿,回忆象车灯掠过往事的丛林。

童年是什么?

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越过窗口去看他?

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要跟随母亲四处迁徙,住在车站旁肮脏的小店里?

为什么许多人对他摇头叹息?

他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他只是个孩子,没有玩具和伙伴。

当母亲为生活奔走时,他终日坐在房门口,过早地学会了等待和期盼。

为什么他发呆,思绪在惊惧的街道上流连忘返?

他只是个孩子,不知道怜悯中的不幸和屈辱。

你为什么择取了生活中的凄惨片断?

你想打动谁?

或只想打动你自己?

为什么你的目光如此陌生而冷酷?

在蛛丝挂满的玻璃窗后,在记忆的储藏室里,那里,还堆满了别的杂物。

那个孩子就坐在房门口,心不在焉地翻动图画,浑然不觉。

24我寻找节奏,以一个老钢琴修理师的耐心敲打词的黑键。

和他一样,背着工具箱在大街小巷奔走。

我受不了庸俗的气味,在堂皇的装饰下象一盘发馊的焖肉。

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诗人,在他们面前总是畏畏缩缩、无所适从,每个角落都以它们的寒冷向我作陌生的鬼脸。

北京的春天,花朵象一碟碟色彩纷繁的佳肴端在枝条柔韧的手臂上,一条街就是一次丰盛的筵席。

每首诗的主题又一次次地扑向我痉挛的胃,是我在节奏的醇酒中迷醉。

我是一个伟大的诗人,每首诗写的都是饥饿。

28想起这个时辰它对你会有所帮助。

你穿着白罩衫,你的神情那么严肃,在零乱的行李中走来走去。

楼底下汽车按响喇叭,行李和你都得离去,不留一张废纸。

我匆匆忙忙捆好行李,把包装绳打上结,再提提它们,看是否结实。

这个时辰,我们各自都那么紧张,来不及道别,说上几句话语。

你也许不再回来,我也许见不到你。

但想想它,对你会有所帮助。

29整个下午,下着雨加雪。

世界阴暗,象已是傍晚时分。

行人一边走,一边搓着手,一个个竖起衣领,活象谁安排了一场滑稽剧。

他们在冰冷的路上踮起脚尖。

而现在,阳光遍照,每个屋顶都显着笑意。

主妇们亮出滴着水的衣服。

有个小伙子吹着口哨从窗下冲过,自行车铃敲打得叮叮啷啷。

道路已经风干,泡烂的落叶都扫到水沟里。

孩子们脱下讨厌的雨靴,在院子里跳格子,没有一丝儿灰尘。

31我被迫欺骗母亲,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自由的!

我知道爱我的人们也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

天气逐渐寒冷,我被迫走出温室,人造革车座上凝满水珠,候鸟尖利的叫声在树丛里已不再可能听到。

贫困的母亲在那座木房里等待我寄去钱和爱。

但我什么也没有,我有的只是一串串歉意和门一样的冷漠。

我活着,在人海中象一粒沙子,对于他们我已经消失。

我只对于我活着,我只是一个被迫之物,在生活的机器上碾压成我。

33告诉我自己不要诉说,所有的诉说都象晚霞,对于永恒的黑暗的天空,稍纵即逝。

而痛苦是你的天空。

告诉我自己不要诉说,没有人会听懂你的话。

你自己生活的岁月,象河流一样永不回头。

你展示的只是,被烈日晒干的水痕,被河水遗失的沙砾。

那些内心的波纹,再也不会象过去那样起伏。

告诉我自己不要诉说,没有人顾得上你。

当不可避免的孤独,成为每个人呼吸的空气,当邪恶琐屑的惯习成为弦上之箭,友情又能有什么用?

微不足道的柔情在生活之手中只是一根飘动的细线,随时会被无声地绷断。

告诉我自己不要诉说。

难道你还没学会辨别虚伪?

让幸福成为昨日之梦,让心灵成为一枝划空的桨,让忧郁注满酒瓶,在无人的角落饮光,这苦味的药水能医治你的欲望,你的企图。

35跨越正午的太阳跨越山岗群鸟欣悦飞向大海我想在这宁静的时刻写一首愉快的诗章赞美这平淡的日常生活就象渔船在阴云密集的夜里返回港湾今天我得以避开悲哀和痛苦来与兄弟们相聚这样的日子多么难得用甜酒滋润心灵用歌唱冲破低垂的门帘崖边的屋子点上灯水波在窗台下微漾也许黑夜的海上还有船只往来温情带着藻类的气味与风鼓满房间门外公路上有人踩响沙子提灯在清晰的话音里晃动在这静寂时分我等候他们向这儿走来36士兵们挎着枪走进商店也买糖果和花生,而子弹在枪膛里。

我们带柔软的帽子,他们戴钢盔。

在下班的人流中,他们是这样不同。

那一年,我们夜夜喝酒、抽烟,向楼间花园投掷酒瓶,坐在台阶上迎风流泪,走在凌晨放声歌唱。

46这里到那里。

火车要跑多少路,多少灯亮着多少熄灭了,在黑暗里,多少树叶在寒冷的霜气里掉落,在黑暗的泥地里。

这里到那里。

我的思想专注于唯一的事物,达不到的地方象行程外的城市。

那里精神的灯或关或闭,那里心灵也许正为爱情的凋败欣喜。

那里,也笼罩着黑暗,象深深的哭泣。

这里到那里。

火车从我的窗前驰过,人们从这里到那里,在白昼或深夜,又过了一个白昼或者又过了一个黑夜。

在同一片天空下。

这里到那里。

镜子反射日光和月光,我是矛盾生命的象征。

正过大桥的车上有我热爱的兄弟姐妹,正想起我在这个城市里,满眼是无边闪烁的灯火。

47在洁净的水中生长,开放洁净的花朵。

我的天真之歌还在吟唱什么?

今天已无人理解飞鸟的悲伤。

我逐渐远离繁花的天国,把盲人的拐杖伸向浊臭的池塘。

引路的星辰日益遥远,耳中萦徊着眩晕的魔笛。

温慈的绸缎悬垂在深广的殿堂,和年代一样久远,被香熏得沉暗。

我曾经多么幸运,在兄弟间端坐,远离尘俗。

深寂的夜空,过去的岁月里众星密布,我们默对永恒把祷词吟诵。

清晨,就着清晰的米汤吞咽清洁的面包,心中充满对宁静生活深深的感激。

而今我独处一隅,面对城市的中心,这危险的发光体彻夜燃烧,宛如地狱不熄的烈火。

在寥阔贫瘠的土地上,我们象虫豕一样奔走。

凝望冬季沉郁屋顶的上空,贫穷生活的烟雾从周围升起,弥漫、消融,在众人的脸上投下阴影。

谎言、表白、筋疲力尽的周旋,我摊开四肢躺在夜晚的床上,恶梦的鹰鹫袭击心脏的岩穴。

而户外静寂,夜清如水。

在洁净的水中生长,开放洁净的花朵。

我的经验之歌振颤着簇簇黄叶,使它们纷纷落下、飘散、埋没48诚实的石头有一种怎样的语言它们垒成宽阔的大道,伸向海边你慵倦的话音使石头幸福地跳动我的灵魂轻叩你光洁的脚踝噢,成排的木头房子密密匝匝响着喜悦的叮当,欢迎你的到来所有的阳光争相亲吻你的面颊所有的风向你的长发聚集你均匀的呼吸撩起我海水蕴蓄的欲望几乎要涨破语言的表皮喷溅而出我伫立在你身旁,幸福而又不幸爱你,就象爱湛蓝的海水你洗濯的手指你有光洁的贝壳一样白净的肤色可我无法拾取你,至于双唇间这瞬时的欢乐和忧愁之于你仿佛绷紧的布帆之于气流的吹向月光在水和岩石交错的地方沉睡我的脑子象疯狂的轮机彻夜旋转在爱情汹涌的海面筋疲力竭在孤独弥漫的凌晨止息于困倦与乏力50有多少死者象我一样倾听过雨,它的凉爽的果实和叹息充盈了整个黄昏淋湿的旷野游荡着多少疲倦的身影隔湖而望,深黑的水际漂浮着黑色的村庄,轻得就象流动的冰块那是人烟灭绝的腐败建筑但为什么比人丁兴旺的城市显得更有希望我步下泥泞的土坡,爬上山岗伫立良久,又穿越树林秋天,挂在宛如烟霞的树枝上就象曾经华丽过的破烂衣裳54那是我的干校,在视线的尽头,群山的脚下在晨雾笼罩中,淹没于丛林那是我赖以生活的地方我多么不愿为此奔波往返通往干校的路,新铺的水泥银灰色,在上午的阳光中闪烁高出于田野之上,垅沟间是一块一块新翻的褐色泥土平坦,带着柔和的弧线我的自行车咔哒作响我要把这天变成郊游的日子把令我畏惧的郊野变成愉快的花园那是我周日的干校排排房舍间悄无人影只有怪异的草木享用僻静的时光我却带着陌生的心情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树木随意站立风儿吹碎了阳光叮当作响这里远离路径正合宁静的心灵幽居这里本是自然隐匿的所在可是为什么让我如此惧怕56哀歌一个时代已经结束,怎么办,我这个生活的零余者?

孑然一身,站在这里。

弟兄们,再见。

你们穿过这个中午,消失在街头。

阳光明净,这是深冬了。

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

城市中的荒野,城市中的夜晚。

我将离开北方,这高远的天空。

南下的列车扯响汽笛,那里多么嘈杂、污浊。

弟兄们,再见。

你们的笑声多么丰满、响亮,长久在这空屋里回荡。

床架上堆积着你们遗弃的杂物,尘埃还未来得及蒙上。

噢,此刻你们已独个在各自的行程上。

这世纪末的城市多么凄凉。

有谁会记得我?

一个零余者,无力而怯懦。

难道我就这样无声地毁灭?

这空寂的寝室,曾经昼夜喧闹。

但总会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推开门扑面的是沉重的灰尘,还有,地上的那具枯骨。

哦,那是我。

新时代的宠儿,愿你有个美好的前程!

可你知道这里喧嚣的历史、凄凉的晚景?

那些泪痕,你可会轻轻抚摸?

再见了,弟兄们。

车站广场繁忙、混乱,到处躺满逃亡的人群,女人多么疲惫,孩子在怀里瞌睡,而男人,他们的脏手攥紧了皱巴巴的纸币,,指缝里渗着发酸的汗水。

这个时代就要结束了,我该怎么办,面对这绝望的景象?

不属于任何团体,没人过问和救助。

人们流浪之后回到家乡,而我,我的家乡在哪里?

58痛苦的跨越两代的诗人,他的脸苍白,藏在高竖的衣领里,不愿看这个世界。

他站在雨天垂暮的站台上。

淹没了他,机车的浓烟!

浓硫酸的汽笛浸泡着他的心。

一、 古老的故事我被钉在监狱的墙上黑色的时间聚拢,一群群乌鸦从世界的每个角落从历史的每个夜晚把一个又一个英雄啄死在这堵墙上英雄的痛苦变成石头比山还要孤独为了开凿和塑造为了民族的性格英雄被钉死风剥蚀着,雨敲打着模模糊糊的形象在墙上显露残缺不全的胳膊手面孔辫子抽打着,黑暗啄食着祖先和兄弟的手沉重地劳动把自己默默无声地垒进墙壁我又一次来到这里反抗被奴役的命运用激烈的死亡震落墙上的泥土让默默死去的人们起来叫喊二、 受难我的女儿就要被处决枪口向我走来,一只黑色的太阳在干裂的土地上向我走来老树枯干的手指脸上痉挛的皱纹我和土地忍受共同的灾难心摔在地上女儿的血溅满泥土孩子的泪水在我脸上流着孩子的眼泪也是咸的冬天,一条条小河在冰冻河流停止了歌唱姊妹、女儿和妻子衣襟被撕破,头发飘落浪花飞溅岩石我的头发像一片大海父亲、丈夫、儿子手在头发的海洋上颠簸骨节沉闷地响着船舶、森林粗犷地生长三、 简短的抒情诗像在梦中我成了女孩子来到这世界吱吱叫着的石子路踩碎影子我赤脚跑来血滴融进露水一颗颗红玛瑙闪动起伏的胸脯为了嫩绿的心黎明时开放我把青春纯洁的骚动献给了革命手臂洁白的桥寻找太阳不再怕星星在水中颤抖书脊的林子,夜的摸索我变成一颗星星不再颤抖四、赴刑欺骗的风蒙住窗子屠杀在进行我不能躲在屋子里我的血不让我这样做早晨的孩子们不让我这样做我被投进监狱手铐、脚镣深深嵌进我的肉里鞭子在身上结网声音被割断我的心像一团火在嘴唇上无声燃烧我走向刑场,轻蔑地看着这历史的夜晚,这世界的角落没有别的选择,我选择天空天空不会腐烂我只有被处决,否则黑夜无处躲藏我是在黑夜中诞生,为了创造出光明我只有被处决,否则谎言就会被粉碎我反对光明不能容忍的一切,包括反对沉默周围挤满了被驱赶来的人群黑压压地挤满被夺取光泽的人们我也站在这群人中看着自己被处决看着我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尽五、没有写完的诗我死了子弹在身上留下弹坑像空空的眼窝我死了不是为留下一片哭声、一片感动不是为了花朵在坟墓上孤独地开放民族的感情已经足够丰富草原每天落满露水河流每天流向海洋这久远的潮湿的感情难道被感动的次数还少吗……我被钉死在墙上衣襟缓缓飘动像一面正在升起的旗帜

一、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星期日的太阳温暖着家园我舞蹈的儿女象帝王的臣民在你的四周纺织着虚荣和族谱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家族的花在岁月里长久地开放花朵——是我们曾经呜咽的见证花朵——是我们正在盛开的哭泣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暗恋的情结划不断水贫血的少年,他客死在异乡,父亲伤心的歌唱到极至就成了空洞的词汇可我们怎能少却欢乐?

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世纪的大钟在暮色中辉煌如洗礼后的太阳——圣洁而虚无死亡的话题成为永远生长在人类的牙床之上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歌唱活着的人在死亡的阴影下活着在葬礼的服饰上我看见一朵白云朝西走逝。

父亲丰年的雨水泛滥成灾挽歌被亲人刻意地拉长和抒情穿过教堂他们挂满了哀悼的表情可打造面具的猎手啊被钉死在一个王朝的名词里。

父亲纵使是为了歌唱你也必须歌唱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最亲的人在傍晚走过山岗部落迁徒到旗帜招展的地方在最黑的时刻有人高擎火把穿过七只母牛的长廊去接受赞美吧!

生还者的歌声响彻了冬天,可我婚礼上的新郎啊初夜的床第弥漫着水的气味四周是火,你该从哪里启程又该在那里敲响新寡的丧钟最亲的人,把脸隐匿在天空落马的情侣让年份挂满了水汽而你?

而我?

而他?

而谁能让迁徒的人早日返回故里三赞美情侣赞美老死于路途的马匹赞美吧!

赞美老死于路途的马匹赞美吧!

赞美潦倒在文字里的诗人赞美梦死在金币里的娼妓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歌唱是漂泊者沾满尘土的破鞋歌唱是正午里,孩子们亮丽的笑容该歌唱的时候你就歌唱吧帝国的树,挂满黄色的丝带它迎接着远足的你归来后接受勋章和耻辱在这个赞美和金子一样罕见的时刻真诚的血是一段古老的传说过往的人啊!

留下你的粟米留下你四川女人温情的眼泪让世界改变在世界的白日梦里是鹏,你就歌唱是鸟,你就歌唱歌唱到月落星殒歌唱到麦加的石柱上长出头颅歌唱到那个时刻的教堂布满沉香歌唱到赞美的诗篇让写作者无地自容啊在秋天里出生的诗人她注定要列于秋天四礼赞者的歌声响彻云霄天外的天啊,云高雾短现在森林在哪里呢?

迟到的马匹,你带来了北方的寒意门外,礼赞者的歌声响彻云霄丧失了家园的人啊满载荣誉你仍然两手空空但是,最后的肉体皈依它不是爱情之门涉过泥潭,你还要再走吗?

归来吧!

流浪者已两鬓染霜而你必须用一生去做你该做的事。

秋天礼赞者的歌从世纪末唱到世纪初在聚集着选民的广场中央一支矛被人强作盾击鼓的手,倾刻被悬挂在世界的空中五该赞美的人你朝向黑暗生长枝头的花朵挂满水珠一九九三年的十二月我脱缰的马匹跃过了屋檐你真的是你吗?

这一年天堂的谷物盛满杯盘你真的是你吗?

垂下你歌唱的手这一年,垃圾和女人游离在我的四周该给我的,你从来就不曾给过我上帝,你为什么从生到死在和声中赞美我短暂的生命要历尽杯中的蛇影如今,我已沦陷了我全部的土地没有了语言的手,它为什么在苍白中还要坚持写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歌声的日子天堂的四方,打哪里会响起赞美者由衷的合唱?

六餐厅的最后一张桌前坐着你吞下最后的米饭天空的阴影覆盖而下这是在正午我炉膛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你失聪的耳畔。

来自天堂的草啊它挡住了你的面孔也挡住了黑夜里,我诉说的声音在冬天,不死的鸟栖息在你的唇上把时间咽下去漂走的岁月如一束凋零的花被抛向空中。

可我苦难的双肩承受不住爱情的重荷能走就尽量的远离大树和小路吧歌唱者的恋爱是虚无的天气闭上语言的盒子它就会泛出混浊的水珠而策马征战的人赞美的词汇是漫天舞蹈的雪穿越过它们你是战败了的英雄冬天,臣民四散迎接你归来的城池将空无一人七已经是最后的时刻往日的友情在名字中重现越来越华丽而孤独的诗歌啊礼炮轰响,广场的中央死去的美人让乌鸦颠狂如风风景这边独好!

我开启的洞穴在秋天里淹没了城堡它们让无人的村庄更加荒凉稍有一点声音,就让你充满幻想仁慈的故事:下雪天人类烹熟了最后的一只鸟可我素食诗歌的怀侣啊智慧和妾沦落人间的时刻有一场战争正在蔓延现在,广场的四周密布赞美的花朵为死难者招魂吧平安的夜晚,安息者不朽的碑文我已司空见惯

释闷怀,破岑寂,只照着热闹处说来。

十字街坊,几下捶皮千古快;

八仙桌上,一声醒木万人惊。

凿破混沌作两间,五行生克苦歪缠。

兔走鸟飞催短景,龙争虎斗耍长拳。

生下都从忙里老,死前谁会把心宽!

一腔填满荆棘刺,两肩挑起乱石山。

试看那汉陵唐寝埋荒草,楚殿吴宫起暮烟。

倒不如淡饭粗茶茅屋下,和风冷露一蒲团。

科头跣足剜野菜,醉卧狂歌号酒仙。

正是那:“日上三竿眠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从古来争名夺利的不干净,教俺这江湖老子白眼看。

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

太仓里的老鼠吃的撑撑饱,老牛耕地使死倒把皮来剥!

河里的游鱼犯下什么罪?

刮净鲜鳞还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

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古剑杀人还称至宝,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

杀妻的吴起倒挂了元帅印,顶灯的裴瑾挨些嘴巴。

活吃人的盗跖得了好死,颜渊短命是为的什么?

莫不是玉皇爷受了张三的哄!

黑洞洞的本帐簿那里去查?

好兴致时来顽铁黄金色,气煞人运去铜钟声也差。

我愿那来世的莺莺丑似鬼,石崇脱生没个板渣。

世间事风里孤灯草头露,纵有那几串铜钱你慢扎煞!

俺虽无临潼关的无价宝,只这三声鼍鼓走遍天涯。

老子江湖漫自嗟,贩来古今作生涯。

从古来三百二十八万载,几句街谈要讲上来。

权当作蝇头细字批青史,撇过了之乎者也矣焉哉。

但凭着一块破皮两页板,不教他唱遍生旦不下台!

你看起初时茹毛饮血心已狠,燧人氏泼油添盐又加上熬煎。

有巢氏不肯在山窝里睡,榆林遭殃才滚就了椽。

庖牺氏人首蛇身古而怪,鼓弄着百姓结网打净了湾。

自古道“牝鸡司晨家业败”,可怎么伏羲的妹子坐了金銮!

女娲氏炼石补天空费了手,到于今抬头不见那补钉天。

老神农伸着个牛头尝百草,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

黄帝平了蚩尤的乱,平稳稳的乾坤又起了争端。

造作了那枪刀和弓箭,这才是惯打仗的祖师不用空拳。

嫌好那毛达撒的皮子不中看,弄斯文又制下衣和冠。

桑木板顶在脑盖子上,也不怕滴溜着些泥弹打了眼圈!

这些都是平白里生出来的闲枝节,说不尽那些李四与张三!

隔两辈帝挚禅位把兄弟让,那唐尧虽是个神圣也遭了磨难。

爬爬屋三间当了大殿,衮龙袍穿这一领大布衫。

沽突突洪水滔天谁惹的祸?

百姓们鳖嗑鱼吞死了万千。

拿问了治水大臣他儿子续了职,穿着些好古董鞋子跑的腿酸。

教伯益放起了一把无情火,那狼虫虎豹也不得安然。

有一日十日并出晃了一晃,吓得那狐子妖孙尽胆寒。

多亏了后羿九枝雕翎箭,十个红轮只剩了一个圆。

说不尽这桩桩件件蹊跷事,再把那揖让盛典表一番。

常言道“明德之人当有后”,偏偏的正宫长子忒痴顽!

放着个钦明圣父不学好,教了他一盘围棋也不会填。

四岳九官举大舜,倒赘个女婿掌江山。

商均不肖又是臣作了主,是怎么神禹为君他不传贤?

从今后天下成了个子孙货,不按旧例把样子翻。

中间里善射的后羿篡了位,多亏了少康一旅整朝权。

四百年又到了商家手,桀放南巢有谁哀怜!

虽然是祖辈的家业好过活,谁知道保子孙的方法不如从前。

再说那成汤解网称仁主,就应该风调雨顺万民安,为什么大旱七年不下雨?

等着他桑林摆桌铺起龙坛!

更可笑剪爪当牲来祷告,不成个体统真是歪缠。

那迂学包子看书只管瞎赞叹,只怕这其间的字眼有些讹传!

自从他伐桀为君弄开手,要算他征诛起稿第一位老先。

到后来自家出了个现世报,那老纣的结果比老桀还憨。

现成成的天下送给周家坐,不道个生受也没赏过钱。

净赔本倒拐上一个脖儿冷,霎时间白牛犊变成了大红犍。

这才是“浆了捞来水里去,一更里荷包照样儿穿!

”这周朝的王业根茎里旺,你看他辈辈英雄都不差。

这才是栽竹成林后来的大,到西伯方才发了个大粗芽。

可恨那说舌头的杀才崇侯虎,挑唆着纣王昏君把他拿。

打在南牢里六七载,受够了那铁锁和铜枷。

多亏了散宜生定下胭粉计,献上个兴周灭商的女娇娃。

一霎时蛟龙顿断了黄金锁,他敢就摇头摆尾入烟霞。

更喜的提调两陕新挂印,驾前里左排钺斧右金瓜。

他生下了儿子一百个,那一个是个善菩萨?

不消说长子武王是圣主,就是他令弟周公也是个通家。

渭水打猎作了好梦,添上个惯战能征的姜子牙。

儿媳妇娶了邑姜女,绣房里习就夺槊并滚叉。

到于今有名头的妇人称“十乱”,就是孔圣人的书本也把他夸。

他爷们昼夜铺排着行仁政,那纣王还闭着俩瞎眼在黑影里爬。

多少年软刀子割头不知死,直等到太白旗悬才把口吧!

老纣王倘然留得一口气,他还有七十万雄兵怎肯安宁?

万一间黄金钺斧折了刃,周武王,只怕你甲子日回不得孟津城!

再加上二叔保住武庚的驾,朝歌地重新扎起了商家营。

姜太公杀花老眼溜了阵,护驾军三千丧上命残生。

小武庚作起一辈中兴主,诛杀逆臣屠了镐京。

监殷的先讨过周公的罪,撇下那新鲜红鞋穿不成。

净弄的火老鸦落屋没有正讲,河崖上两场瞎关了兵。

到其间武王纵有千张嘴,谁是谁非也说不分明!

(所以武王就下了个毒手,一刀斫下纣王的头来……)都说是“无道昏君合该死!

”把一个新殿龙爷称又尊。

全不念六百年的故主该饶命,都说“这新皇帝的处分快活煞人!

”这个说:“没眼色的饿莩你叩的什么马?

”那个说:“干舍命的忠臣你剖的什么心?

”这个说:“你看那白胡子的元帅好气概!

”那个说:“有孝行的君王还载着个木父亲!

”满街上拖男领女去领钜桥的粟,后宫里秀女佳人都跟了虎贲。

给了他个泰山压顶没有躲闪,直杀的血流漂杵堵了城门。

眼见他一刀两断君臣定,他可才稳坐在龙床不用动身。

灵长自古数周朝,王迹东迁渐渐消。

周天子二衙管不着堂上的事,空守着几个破鼎惹气淘。

春秋出头有二十国,一霎时七雄割据把兵鏖。

这其间孔孟周流跑杀马,须知道不时行的文章谁家瞧?

陕西的秦家得了风水,他那蚕食方法起的心高。

那知道异人返国着了道,又被个姓吕的光棍顶了包。

他只说化家为国王作了帝,而其实是以吕易嬴李代了桃。

原来这杂种羔子没有长进,小胡亥忤逆贼达又是祸苗。

老始皇欹在灵床没眼泪,假遗诏逼杀他亲哥犯了天条。

望夷宫虽然没曾得好死,论还账还不够个利钱梢!

到后来楚汉争锋换了世界,那刘邦是一个龙胎自然不糙。

“一杯羹”说的好风凉话,要把他亲娘的汉子使滚油熬。

乌江逼死他盟兄弟,就是那座下的乌骓也解哀号。

这是个白丁起手新兴样,把一个自古山河被他生掏。

最可笑吕后本是他结发妇,是怎么又看上个姓审的郎君和他私交!

平日家挺腰大肚装好汉,到这时鳖星照命可也难逃。

中间里王莽挂起一面新家的匾,可怜他四百年炎祚斩断了腰。

那老贼好象转世报仇的白蛇怪,还了他当初道上那一刀。

幸亏了南阳刘秀起了义,感动的二十八宿下天曹。

逐日家东征西讨复了汉业,譬如那冷了火的锅底两番烧。

不数传到了桓灵就活倒运,又出个瞅相应的曹瞒长馋痨。

他娘们寡妇孤儿受够了气,临末了一块喘气的木头他还不饶!

小助兴桃园又得了个中山的后,刘先主他死挣白缠要创一遭。

虽然是甘蔗到头没大滋味,你看他鱼水君臣倒也情意高。

且莫说关张义气卧龙的品,就是那风流常山是何等英豪!

空使杀英雄没捞着块中原土,这才是命里不该枉费劳。

可恨那论成败的肉眼说现成话,胡褒贬那六出祁山的不晓六韬。

出茅庐生致了一个三分鼎,似这样难得的王佐远胜管萧。

倒不如俺这捶皮的江湖替他吐口气,当街上借得渔阳大鼓敲。

曹操当年相汉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全不管“行下春风有秋雨”,到后来他的寡妇孤儿又被人欺。

我想那老贼一生得意没弄好脸,他自从大破刘表就喜〔角者〕了脂。

下江东诈称雄兵一百万,中军帐还打着杆汉家旗。

赤壁鏖兵把鼻儿扛,你拖着杆长枪赋的什么诗?

倒惹得一把火燎光了胡子嘴,华容道几乎弄成个脖儿齐!

从今后打去兴头没了阳气,那铜雀台上到底也没捞着乔家他二姨。

到临死卖履分香丢尽了丑,原是个老婆队里碜东西!

始终是教导他那小贼根子篡了位,他学那文王的伎俩好不跷蹊!

常言道“狗吃蒺藜病在后”,准备着你出水方知两腿泥。

他作了场奸雄又照出个影,照样的来了一个司马师。

活象是门神的印板只分了个左右,你看他照样的披挂不差一丝。

年年五丈起秋风,铜雀台荒一望空。

卧龙已没曹瞒就灭,那黄胡子好汉又撇下江东!

三分割据周了花甲,又显着司马家爷们弄神通。

晋武帝为君也道是“受了禅”,合着那曹丕的行径一样同!

这不是从前说的个铁板数,就象那打骰子的凑巧拼了烘。

眼看着晋家的江山又打个两起,不多时把个刀把给了刘聪。

只见他油锅里的螃蟹支不住,没行李的蝎子就往南蹦。

巧机关小吏通奸牛换了马,大翻案白版登舟蛇做了龙。

次后来糊里糊涂又挨了几日,教一个扫槽的刘裕饼卷了葱。

这又是五代干戈起了手,可怜见大地生灵战血红!

南朝创业起刘郎,贩鞋的光棍手段强。

他龙行虎步生成的贵,是怎么好几辈的八字都犯刑场?

那江山似吃酒巡杯排门转,头一个是齐来第二个是梁。

姓萧的他一笔写不出两个字,一般的狠心毒口似豺狼。

那萧衍有学问的英雄偏收了侯景,不料他是掘尾巴的恶狗乱了朝纲!

在台城饿断了肝花想口蜜水,一辈子干念些弥陀瞎烧了香。

陈霸先阴谋弱主篡了位,隋杨坚害了他外甥才起了家。

东宫里杨广杀了父,积作的扬州看花把命化。

六十四处刀兵动,改元建号乱如麻。

统前后混了一百九十单八载,大唐天子才主了中华。

大唐传国二十辈,算来有国却无家。

教他爹乱了宫人制作着反,只这开手一着便不佳。

玄武门谋杀建成和元吉,全不念一母同胞兄弟仨!

贪恋着巢剌王的妃子容颜好,难为他兄弟的炕头怎样去扒!

纵然有十大功劳遮羞脸,这件事比鳖不如还低一扎!

不转眼则天戴了冲天帽,没志气的中宗又是个呆巴。

唐明皇虽是平了韦后的乱,他自己的腔像也难把口夸。

洗儿钱亲自递在杨妃手,赤条条的禄山学打哇哇。

最可恨砀山贼子坐了御座,只有个殿下的猢狲掴他几掴!

从此后朱温家爷们灭了人理,落了个扒灰贼头血染沙。

沙陀将又做了唐皇帝,不转眼生铁又在火灰上爬。

石敬瑭夺了他丈人的碗,倒踏门的女婿靠着娇娃。

李三娘的汉子又做了刘高祖,咬脐郎登极忒也软匝。

郭雀儿的兵来挡不住,把一个后汉的江山又白送给他。

姑夫的家业又落在他妻侄手,柴世宗贩伞的螟蛉倒不差。

五代八君转眼过,日光摩荡又属了赵家。

陈桥兵变道的是“禅了位”,那柴家的孩子他懂的什么?

你看他作张作致装没事,可不知好凑手的黄袍那里拿?

“有大志”说出得意话,那个撒气的筒子吃亏他妈!

让天下依从老婆口,净落得烛影斧声响嗑叉!

此后来二支承袭偏兴旺,可怜那长支的痴儿活活吓杀。

你看那远在儿孙又报应,五国城捉去的是谁的根芽?

康王南渡吓破了胆,花椒树上的螳螂爪儿麻。

他爹娘受罪全不管,干操心的忠臣呕血蛊了疮疤。

十二道金牌害了岳武穆,那讲和的秦桧他不打死蛇。

这其间雄赳赳的契丹阿骨打,翻江搅海又乱如麻。

三百年的江山倒受了二百年的气,那掉嘴的文章当不了厮杀!

满朝里咬文嚼字使干了口,铁桶似的乾坤半边塌。

临末了一个好躲难的杭州又失了守,教人家担头插尽江南花!

文天祥脚不着地全没用,陆秀夫死葬鱼腹当了什么?

说不尽大宋无寸干净土,你看那一个汉寝唐陵不是栖鸦?

从今后铁木真的后代又交着好运,他在那斡难河上发了渣。

元世祖建都直隶省,把一个花花世界喝了甜茶。

看他八十八年也只是闰了个大月,那顺帝又是不爱好窝的癞蛤蟆。

这正是有福的妨了没福的去,眼见这皇觉寺的好汉又主了中华。

接前文再讲上一辈新今古,明太祖那样开国贤君古也不多。

真天子生来不是和尚料,出庙门便有些英雄入网罗。

不光是徐、常、沐、邓称猛将,早有个军师刘基赛过萧何。

驾坐南京正了大统,龙蟠虎踞掌山河。

这就该世世的平安享富贵,谁料他本门的骨肉起干戈!

四子燕王原不是一把本分手,生逼个幼主逃生作头陀。

莫不是皇觉寺为僧没会了愿?

又教他长孙行脚历坎坷!

三十年的杀运忒苦恼,宰割了些义士忠臣似鸭鹅。

铁铉死守济南府,还坑上一对女娇娥。

古板正传的方孝儒,金銮殿上把孝棒儿拖。

血沥沥十族拐上了朋友,是他那世里烧了棘子乖了锅!

次后来景清报仇天又不许,只急得张草楦的人皮手干搓!

到英宗命该充军道是“北狩”,也用不着那三声大炮二棒锣。

这几年他兄弟为君翻〔火专〕饼,净赘上个有经济的于谦死在漫坡!

正德无儿取了嘉靖,又杀了些好人干天和。

天启朝又出了个不男不女二尾子货,和那奶母子客氏滚成窝。

崇祯爷他扫除奸党行好政,实指望整理乾坤免风波。

谁知道彰义门开大事去,那煤山上的结果那里揣摩?

莫不是他强梁的老祖阴骘少,活该在龙子龙孙受折磨!

更出奇真武爷显圣供养的好,一般的披散着发赤着脚。

为什么说到这里便住了手?

只恐怕你铁打的心肠也泪如梭!

1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仿佛在第一次的拥抱里过去的悲欢忽然在眼前凝结成屹然不动的形体。

我们赞颂那些小昆虫,它们经过了一次交媾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

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

2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伸入严冬;

我们安排我们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把残壳都会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3你秋风里萧萧的玉树——是一片音乐在我耳旁筑起一座严肃的庙堂,让我小心翼翼地走入;

又是插入晴空的高塔在我的面前高高耸起,有如一个圣者的身体,升华了全城市的喧哗。

你无时不脱你的躯壳,凋零里只看着你生长;

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上我把你看成我的引导:祝你永生,我愿一步步化身为你根下的泥土。

4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进着一切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不辜负高贵和洁白,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这是你伟大的骄傲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5我永远不会忘记西方的那座水城,它是个人世的象征,千百个寂寞的集体。

一个寂寞是一座岛,一座座都结成朋友。

当你向我拉一拉手,便象一座水上的桥;

当你向我笑一笑,便象是对面岛上忽然开了一扇楼窗。

等到了夜深静悄,只看见窗儿关闭,桥上也敛了人迹。

6我时常看见在原野里一个村童,或一个农妇向着无语的晴空啼哭,是为了一个惩罚,可是为了一个玩具的毁弃?

是为了丈夫的死亡,可是为了儿子的病创?

啼哭得那样没有停息,像整个的生命都嵌在一个框子里,在框子外没有人生,也没有世界我觉得他们好象从古来就一任眼泪不住地流为了一个绝望的宇宙。

7和暖的阳光内我们来到郊外,象不同的河水融成一片大海。

有同样的警醒在我们的心头,是同样的运命在我们的肩头。

共同有一个神他为我们担心:等到危险过去,那些分歧的街衢又把我们吸回,海水分成河水。

8是一个旧日的梦想,眼前的人世太纷杂,想依附着鹏鸟飞翔去和宁静的星辰谈话。

千年的梦像个老人期待着最好的儿孙——如今有人飞向星辰,却忘不了人世的纷纭。

他们常常为了学习怎样运行,怎样陨落,好把星秩序排在人间,便光一般投身空际。

如今那旧梦却化作远水荒山的陨石一片。

9你长年在生死的的中间生长,一旦你回到这堕落的城中,听着这市上的愚蠢的歌唱,你会象是一个古代的英雄在千百年后他忽然回来,从些变质的堕落的子孙寻不出一些盛年的姿态,他会出乎意外,感到眩昏。

你在战场上,像不朽的英雄在另一个世界永向苍穹,归终成为一只断线的纸鸢:但是这个命运你不要埋怨,你超越了他们,他们已不能维系住你的向上,你的旷远。

10你的姓名,常常排列在许多的名姓里边,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你却永久暗自保持住自己的光彩;

我们只在黎明和黄昏认识了你是长庚,是启明,到夜半你和一般的星星也没有区分:多少青年人赖你宁静的启示才得到从正当的死生。

如今你死了,我们深深感到,你已不能参加人类的将来的工作——如果这个世界能够复活,歪扭的事能够重新调整。

11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你为几个青年感到“一觉”;

你不知经验过多少幻灭,但是那“一觉”却永不消沉。

我永久怀着感谢的深情望着你,为了我们的时代:它被些愚蠢的人们毁坏,可是它的维护人却一生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以外——你有几回望出一线光明,转过头来又有乌云遮盖。

你走完了你艰险的行程,艰苦中只有路旁的小草曾经引出你希望的微笑。

12你在荒村里忍受饥肠,你常常想到死填沟壑,你却不断地唱着哀歌,为了人间壮美的沦亡:战场上有健儿的死伤,天边有明星的陨落,万匹马随着浮云消没……你一生是他们的祭享。

你的贫穷在闪烁发光象一件圣者的烂衣裳,就是一丝一缕在人间也有无穷的神的力量。

一切冠盖在它的光前,只照出来可怜的形像。

13你生长在平凡的市民的家庭,你为过许多平凡的女子流泪,在一代雄主的面前你也敬畏;

你八十年的岁月是那样平静,好像宇宙在那儿寂寞地运行,但是不曾有一分一秒的停息,随时随处都演化出新的生机,不管风风雨雨,或是日朗天晴。

从沉重的病中换来新的健康,从绝望的爱里换来新的营养,你知道飞蛾为什么投向火焰,蛇为什么脱去旧皮才能生长;

万物都在享用你的那句名言,它道破一切生的意义:“死和变。

”14你的热情到处燃起火,你把一束向日的黄花,燃着了,浓郁的扁柏燃着了,还有在烈日下行走的人们,他们也是向着高处呼吁的火焰;

但是初春一棵枯寂的小树,一座监狱的小院和阴暗的房里低着头剥马铃薯的人:他们都像是永不消港的冰块。

这中间你画了吊桥,画了轻倩的船:你可要把些不幸者迎接过来?

15看这一队队的骡马驮来了远方的货物,水也会冲来一些泥沙从些不知名的远处,风从千万里外也会掠来些他乡的叹息:我们走过无数的山水,随时占有,随时又放弃,仿佛鸟飞行在空中,它随时都管领太空,随时都感到一无所有。

什么是我们的实在?

从远方什么也带不来从面前什么也带不走16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哪条路,哪道水,没有关连,哪阵风,哪片云,没有呼应;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长,我们的忧愁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

我们随着风吹,随着水流,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

17你说,你最爱看这原野里一条条充满生命的小路,是多少无名行人的步履踏出来这些活泼的道路。

在我们心灵的原野里也有了一条条宛转的小路,但曾经在路上走过的行人多半已不知去处:寂寞的儿童、白发的夫妇,还有些年纪青青的男女,还有死去的朋友,他们都给我们踏出来这些道路;

我们纪念着他们的步履不要荒芜了这几条小路。

18我们常常度过一个亲密的夜在一间生疏的房里,它白昼时是什么模样,我们都无从认识,更不必说它的过去未来。

原野——一望无边地在我们窗外展开,我们只依稀地记得在黄昏时来的道路,便算是对它的认识,明天走后,我们也不再回来。

闭上眼吧!

让那些亲密的夜和生疏的地方织在我们心里:我们的生命象那窗外的原野,我们在朦胧的原野上认出来一棵树,一闪湖光;

它一望无际藏着忘却的过去,隐约的将来。

19我们招一招手,随着别离我们的世界便分成两个,身边感到冷,眼前忽然辽阔,象刚刚降生的两个婴儿。

啊,一次别离,一次降生,我们担负着工作的辛苦,把冷的变成暖,生的变成熟,各自把个人的世界耘耕,为了再见,好象初次相逢,怀着感谢的情怀想过去,象初晤面时忽然感到前生。

一生里有几回春几回冬,我们只感受时序的轮替,感受不到人间规定的年龄。

20有多少面容,有多少语声在我们梦里是这般真切,不管是亲密的还是陌生:是我自己的生命的分裂,可是融合了许多的生命,在融合后开了花,结了果?

谁能把自己的生命把定对着这茫茫如水的夜色,谁能让他的语声和面容只在些亲密的梦里索回?

我们不知已经有多少回被映在一个辽远的天空,被船夫或沙漠里的行人添了些新鲜的梦的养分。

21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我们在灯光下这样孤单,我们在这小小的茅屋里就是和我们用具的中间也有了千里万里的距离:钢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

它们都像风雨中的飞鸟各自东西。

我们紧紧抱住,好象自身也都不能自主。

狂风把一切都吹入高空,暴雨把一切又淋入泥土,只剩下这点微弱的灯红在证实我们生命的暂住。

22深夜又是深山,听着夜雨沉沉。

十里外的山村廿里外的市廛它们可还存在?

十年前的山川廿年前的梦幻都在雨里沉埋。

四围这样狭窄,好象回到母胎;

神,我深夜祈求像个古代的人:“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

”23接连落了半月的雨你们自从降生以来就只知道潮湿阴郁一天雨云忽然散开太阳光照满了墙壁,我看见你们的母亲把你们衔到阳光里,让你们用你们全身第一次领受光和暖,等到太阳落后,它又衔你们回去。

你们没有记忆,但这一幕经验会融入将来的吠声,你们在深夜吠出光明。

24这里几千年前处处好象已经有我们的生命;

我们未降生前一个歌声已经从变幻的天空,从绿草和青松唱我们的运命。

我们忧患重重,这里怎么竟会听到这样歌声?

看那小的飞虫,在它的飞翔内时时都是永生。

25案头摆设着用具,架上陈列着书籍,终日在些静物里我们不住地思虑;

言语里没有歌声,举动里没有舞蹈,空空问窗外飞鸟为什么振翼凌空。

只有睡着的身体,夜静时起了韵律,空气在身内游戏海盐在血里游戏——梦里可能听得到天和海向我们呼叫?

26我们天天走着一条熟路回到我们居住的地方;

但是在这林里面还隐藏许多小路,又深邃,又生疏。

走一条生的,便有些心慌,怕越走越远,走入迷途,但不知不觉从村疏处忽然望见我们住的地方象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

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事物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27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

看,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让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还有个奔向无穷的心意,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

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

但愿这些诗象一面风旗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

(原载《十四行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9年版)

傍晚(创世纪第三章第八节)光明璀璨的乐园里:花儿开着,鸟儿唱着,生命的泉水潺潺的流着,太阳慢慢的落下去了,映射着余辉—— 是和万物握手吗?

是临别的歌唱么?

微微的凉风吹送着,光影里, 宇宙的创造者,他——他自己缓缓的在园中行走。

耶和华啊!

你创造他们,是要他们赞美你么?

是的,要歌颂他, 要赞美他。

他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阿们。

创世纪3:8 天起了凉风,耶和华神在园中行走。

那人和他妻子听见神的声音,就藏在园里的树木中,躲避耶和华神的面。

黄昏(《约伯记》第十五章第八节)上帝啊!

无穷的智慧,无限的奥秘, 谁能够知道呢?

是我么?

是他么?

都不是的,除了你从光明中指示他,上帝啊!

求你从光明中指示我, 也指示给宇宙里无量数的他,阿们。

约伯记15:8 你曾听见神的密旨么。

你还将智慧独自得尽么。

夜半(《诗篇》第十六章第七节)上帝啊!

你安排了这严寂无声的世界。

从星光里,树叶的声音里 我听见了你的言词。

你在哪里,宇宙在哪里,人又在哪里?

上帝是爱的上帝,宇宙是爱的宇宙。

人呢?

——上帝啊!

我称谢你, 因你训诲我,阿们。

诗篇16:7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

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黎明(《诗篇》第五十七篇,第七至第八节)严静的世界,灿烂的世界—— 黎明的时候,谁感我醒了?

上帝啊,在你的严静光明里,我心安定,我心安定。

我要讴歌。

心灵啊,应当醒了。

起来颂美耶和华。

琴啊,瑟啊,应当醒了。

起来颂美耶和华。

黎明的时候, 谁感我醒了,阿们。

诗篇57:7-8 神阿,我心坚定,我心坚定。

我要唱诗,我要歌颂。

我的灵阿,你当醒起,琴瑟阿,你们当醒起。

我自己要极早醒起。

清晨(《诗篇》第一百三十九篇第九节)晓光破了, 海关上光明了。

我的心思,小鸟般乘风高举 飞遍了天边,到了海极, 天边,海极,都充满着你的爱。

上帝啊!

你的爱随处接着我, 你的手引导我, 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我的心思,小鸟般乘风高举, 乘风高举,终离不了你无穷的慈爱,阿们。

诗篇139:9 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

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以上五题,最初发表于1921年3月15日《生命》第一卷第八册。

)他是谁(《以塞亚书》第四十二章第三节)膏将尽了 只剩得一圈的黑影。

枝受伤了, 只剩得几声的呻吟,不发光的,吹灭了罢,不开花的,折断了罢。

上帝啊!

“受伤的苇子,他不折断。

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我们的光明--他的爱,永世无尽,阿们。

注: 以赛亚书42:3 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

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他凭真实将公理传开。

客西马尼花园(《路加福音》第二十二章第四十四节)漆黑的天空,冰冷的山石,有谁和他一同儆醒呢?

睡着的只管睡着, 图谋的只管图谋。

然而--他伤痛着,血汗流着, “父啊,只照着你的意思行。

”上帝啊!

因你爱我们-- “父啊,只照着你的意思行。

”阿们。

注:路加福音 22:44 耶稣极其伤痛,祷告更加恳切。

汗珠大如血点,滴在地上。

骷髅地(《约翰福音》第十九章第三十节)罪恶,山岳般堆压着他,笑骂,簇矢般聚向着他。

十字架, 背起来了, 钉上去了。

上帝啊!

听他呼唤--听他呼唤!

“父啊,成了!

”上帝啊!

因你爱我们-- “父啊,成了!

”阿们。

注:约翰福音19:30 耶稣尝了那醋,就说,成了。

便低下头,将灵魂交付神了(以上三题最初发表于1921年5月15日《生命》第一卷第九、第十合刊)使者(《以弗所书》第六章第二十节)羽衣的风采, 散花的生涯,天上--人间,说他带着锁儿, 拖着链儿, 辗转在泥犁里,有谁肯信呢?

上帝啊!

是的, 为着你的福音, 爱的福音, 锁链般绕着我。

除却泥犁, 那有庄严土?

上帝啊!

我作了带锁链的使者, 只为这福音的奥秘,阿们。

原编者注:《以弗所书》第六章第二十节为:虽然我带着锁链,我都是为这福音的缘故作特使的。

你们要祈求主赐给我勇气讲应该讲的话。

生命(《雅各书》第四章第十四节、《诗篇》第八十九篇第四十七节)生命,是什么呢?

要了解他么?

他--是昙花,是朝露,是云影;

一刹那顷出现了,一刹那顷吹散了。

上帝啊!

你创造世人,为何使他这般虚幻?

昨天--过去了。

今天--依然?

明天--谁能知道!

上帝啊!

万物的结局近了,求你使我心里清明,呼吁你祷告你,直到万物结局的日子,阿们。

原编者注:《雅各书》第四章第十四节为:你们连明天还活着没有都不晓得!

你们不过像一场雾,出现一会儿就不见了。

《诗篇》第八十九篇第四十七节为:求你记得我的人生多么短促,求你记得你所造的人都必朽坏。

孩子(《启示录》第廿一章第十一节、《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三节)水晶的城堡,碧玉的门墙,只有小孩子可以进去。

圣子啊!

你是爱他们的绛颊,明眸,嫩肤,雏发么?

不是的,他们是烂漫的,纯洁的,真诚的。

只有心灵中的笑语,天真里的泪珠。

他们只知道有光,有花,有爱。

自己也便是光,是花,是爱。

圣子啊!

求你保守我,停留我在孩子的年光,阿们。

原编者注:《启示录》第廿一章第十一节为:那城充满着上帝的荣光,闪耀像碧玉宝石,光洁像水晶。

《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三节说:“我实在告诉你们,除非你们改变,像小孩子一样,你们绝不能成为天国的子民。

”我+基督=?

五月十八号上午,富柯慕慈太太到我们学校来演讲,她站在台上,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西门+基督=彼得‘自己’+基督=?

”我看见了之后,脑中忽然起了无数的感想。

她的演讲,我几乎听不见了。

以西门的勇敢,渗在基督的爱里,便化合成了彼得,成了基督教的柱石。

我要是渗在基督的爱里,又可得怎样的效果呢?

春天来了,花儿都开了,叶几都舒展了,浅绿深红,争妍斗艳的,各自发扬他的鲜明。

--然而假若世界上没有光明来照耀他,反映到世人的眼里;

任他怎样的鲜明,也看不出了,和枯花败叶,也没有分别了。

世界上有了光明了,玫瑰和蒲公英,一同受了光的照耀,反映到世人眼里;

然而他们所贡献的颜色,是迥然不同的。

慰悦黑情的程度,也是有深浅的。

因为玫瑰自有他特具的丰神,和草地上的蒲公英自是云泥悬隔呵。

基督说:“我是世界的光。

”又说:“你们当趁着有光,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

”使徒约翰说,“那是真光,照亮凡生在世上的人。

” 世人也各有他特具的才能,发挥了出来,也是花卉般争妍斗艳,然而假如他的天才,不笼盖在基督的真光之下,然后再反映出来;

结果只是枯寂,黯淡,不精神,无生意。

也和走肉行尸没有分别。

光是普照大千世界的,只在乎谁肯跟从他,谁愿做“光明之子。

” 蒲公英也愿意做玫瑰,然而他却不能就是玫瑰。

--何曾是“光明”有偏向呢?

只是玫瑰自己有他特具的丰神,因此笼盖在光明底下的时候,他所贡献的,是别的花卉所不能贡献的。

谁愿笼盖在真光之下?

谁愿渗在基督的爱里?

谁愿藉着光明的反映,发扬他特具的天才,贡献人类以伟大的效果?

请铭刻这个方程在你的脑中,时时要推求这方程的答案,就是。

我+基督=?

五、廿一、一九二一。

(以上四题最初发表于1921年6月15日《生命》第二卷第一册)沉寂(《约伯记》第四十二章第三节)(一)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让他雨儿落着, 风儿吹着, 山儿立着, 水儿流着——严静无声地表现了,造物者无穷的慈爱。

(二)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总是来回地想着, 来回地说着, 也只是无知暗昧。

似这般微妙湛深, 又岂是人的心儿唇儿, 能够发扬光大。

(三)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爱慕下, 只知有慈气恩光, 此外又岂能明悟。

我只口里缄默, 心中蕴结;

听他无限的自然, 表现系无穷的慈爱。

原编者注:《约伯记》第四十二章第三节为:你问,天知的我怎能疑惑你的智慧;

我讲论自己所不明白的事,奇妙异常,不能领悟。

(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10月15日《生命》第二卷第三册。

)何忍?

耶稣说“你们要小心,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

我告诉你们。

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常见天父的面”(《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十节)(一)他们的繁华中伏着衰萎, 灿烂里现出败亡;

无边的蒙昧中, 没个人警醒, 没个人提告。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

对于这无知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地笑?

(二)他们在颂扬里满了刺激, 笑语中含着泪珠;

万里黑暗中 没个人哀怜 没个人援手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对于这坠落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三)他们在寂静中觉着烦恼, 热闹里蕴着忧伤;

无限忏悔中, 没个人同情, 没个人饶恕。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

对于这痛苦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四)上帝的女儿!

对于泥犁中 无数的灵魂!

耶稣说 你要小心, 得要重看;

因为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我天父的面!

九、二十七、一九二一(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11月5日《生命》第二卷第四册。

)天婴(一)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

我这微小的人儿, 要如何的赞美你。

在这严静的深夜, 赐与我感谢的心情, 恬默的心灵, 来歌唱天婴降生。

(二)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看呵!

繁星在天,夜色深深—— 在万千天使的歌声里, 和平圣洁的宇宙中, 有天婴降生。

(三)马槽里可能睡眠?

静听着牧者宣报天音,他是王子, 他是劳生;

他要奋斗, 他要牺牲。

(四)马槽里可能睡眠?

凝注天空—— 这激扬的歌声, 珍重的诏语, 催他思索;

想只有: 泪珠盈眼热血盈腔!

(五)奔赴看十字架, 奔赴看荆棘冠, 想一生何曾安顿?

繁星在天,夜色深深—— 开始的负上罪担千钧。

(六)是他的受命日, 也是他的致命时?

想赞美又何忍来赞美?

赞美是: 你的无边痛苦, 无限忧思;

使我漂过泪泉, 泛经血海;

来享受这天恩无量!

(七)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

是繁星在天, 夜色深深——我这微小的人儿,只有: 感谢的心情, 恬默的心灵,来歌唱天婴降生。

十二,八夜,一九二一(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12月15日《生命》第二卷第五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