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怎么砍伐斧子柄?没有斧子砍不成。怎么迎娶那妻子?没有媒人娶不成。
砍斧柄啊砍斧柄,这个规则在近前。要想见那姑娘面,摆好食具设酒宴。
1.伐柯:砍取做斧柄的木料。《说文解字》:柯,斧柄也;伐,击也,从人,持戈。
2.匪:同“非”。克:能。
3.取:通“娶”。
4.则:原则、方法。此处指按一定方法才能砍伐到斧子柄。
5.觏(gòu):通“遘”,遇见。
6.笾(biān)豆有践:在古时家庭或社会举办盛大喜庆活动时,用笾豆等器皿,放满食品,整齐地排列于活动场所,叫做笾豆有践。此处指迎亲礼仪有条不紊。笾,竹编礼器,盛果脯用。豆,木制、金属制或陶制的器皿,盛放腌制食物、酱类。
《国风·豳风·伐柯》是首男子新婚燕尔时所唱的歌,描述了他婚姻的美满。首章明白告诉读者:媒妁是使两人好合的人。男女双方的结合,要有媒人从中料理,婚姻才得以成功。作者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其道理就像做个斧柄那样简单明白,兴中有比,比喻浅显易懂。
诗的第二章赞美了新婚的妻子,但奇怪的是,一不赞其年轻貌美,二不言其和顺温柔,独独说“笾豆有践”,赞赏其善于料理祭祀宴飨事宜。这是很值得注意的。
“我觏之子,笾豆有践”,男子很兴奋地看到,他的新婚妻子料理宴席祭祀有经验。封建社会里,娶妻是以祖宗“血食”、延绵家族为目的,因而理想的女人不是貌美、健康,能生儿育女,而是能够辅佐宴飨祭祀。“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椒聊之实,蕃衍盈掬。”(《国风·唐风·椒聊》)暗示这位女子的外貌,是一个多子多孙的美女子。
诗中的男主人公满心欢喜因为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他郑重提出“笾豆有践”这一点并因此而满心欢喜,宣布其婚姻的美满。认为只有懂得笾豆之事,才真正“宜其室家”。这些都从侧面反映出了封建的伦理观念、宗法观念已经渗透到婚姻生活中,成为衡量爱情是否美满的准则了。
此诗从语义上分析,有两重意义,一是文本的表层语义,二是作为引申隐喻的深层语义。
从文本语义来说,《伐柯》以砍伐一支合适的斧头柄子作比喻,说男子找一个心目中的妻子,如斧头找一支合适的柄子一般,要有一定的方法程序,也要有媒人、迎亲礼等基本的安排。男子心中的得意,情绪的兴奋,都凝聚在这首自得自悦的欢歌中。在古代诗歌中,常以谐音示意。“斧”字谐“夫”字,柄子配斧头,喻妻子配丈夫。诗中所说“匪媒不得”“笾豆有践”,也是具体地写出古时娶妻的过程:媒人两家介绍牵线,最后双方同意,办了隆重的迎亲礼仪,妻子过门来。这是中国古代喜庆民俗的场景,也表示中国人对婚姻大事的严肃重视。
从引伸隐喻义来说,重点落在“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这两句诗上。此处的伐柯,已经不是丈夫找妻子那样狭义的比喻,而是广义地比喻两种事物的协调关系:砍伐树枝做斧头柄,有斧与柄的协调关系;做其他事情,也有两方面的协调关系。要协调两方面的关系做到好的柄子配上好的斧头,那就不能背离基本的原则方法(“其则不远”)。如果砍下的枝条歪七扭八,过粗或过细,都不能插进斧头眼中,成为适手的斧柄。砍取斧柄,要有一定的要求、原则、方法。那么,协调一件事物或一种活动的双方,也要有一定的要求、原则、方法。从具象的斧与柄的关系,上升到抽象的一体两面的关系,这个比喻就有了广泛的意蕴,启示了一个事物发展的共同规律:按一定原则才能协调。后人常用“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来表示有原则的协调关系,来引指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活动,就是从广义的比喻性来理解这两句诗的。
这首诗还蕴含着深刻的辩证思想:一方面强调“匪斧不克”、“匪媒不得”,因为运动变化需要一个中介,所谓“自内出者无匹不行”,或如阳明子所言“天下未有不履其事而能造其理者”。另一方面又主张不能心外求理,“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运动变化的根源在于自身,外面的中介只是“应”,“感”才是运动变化的主宰,或云“自外至者无主不止”。整首诗是在阐述《易传》“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的道理,前半部分说“无平不陂”,后半部分说“无往不复”。
此诗歌者采取了设问的方式,从最浅显的比喻入手,言简意赅,形象鲜明,把娶妻必须行媒的道理说得很明确、很具体,给人一种不可置疑的印象。诗意单纯明朗,语言朴素自然。在一问一答的陈述中,歌者那喜形于色的情态也跃然纸上。由于此诗说到娶妻要有媒妁之言,再加上“伐柯”的比喻朴素明朗,浅显易懂,后世遂以“伐柯”“伐柯人”称作媒人,称替人做媒为“作伐”“伐柯”“执柯”。
从此诗字面意思来看,这是一首迎亲之歌。先秦时代是中国传统婚姻文化的形成时期。许嘉璐就曾经在《先秦婚姻说略》中将这一时期称为婚姻问题的“过渡阶段”。周公制礼,用以规范人们的行为。婚姻是形成家庭的基础,也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自然倍受重视,同样被纳入了礼的范畴,确立了聘娶婚的核心体制。“媒氏”也成为专门的官职,掌管“万民之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开始借助权利途径进入百姓生活,并形成定式影响后人的婚姻生活。《礼记·郊特牲》:“夫昏礼,万世之始也。”着重强调经过漫长原始社会时期演化而形成的婚姻,已经成为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是永恒存在的。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演变,聘娶婚作为一种被社会普遍接受的婚姻制度,逐渐占据了社会婚姻的主导地位,成为当时婚姻形制的主流。
媒妁在聘娶婚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要完成一桩婚姻,必须履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礼记·昏义》)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媒妁的穿针引线。“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礼记·昏义》)据《说文解字》:媒,谋也,谋合二姓;妁,酌也,斟酌二姓也。这里“谋合二姓”,就是“合二姓之好”,帮助两姓男女缔结婚姻;“斟酌”,就有权衡利弊、择善而定之意。许慎的解释将“媒”“妁”两相互补,比较全面地揭示了“媒妁”作为专用名词的语源。聘娶婚有三个要素:首先就是媒妁之言,二是父母之命,三是纳币。于是《礼记·曲礼》说“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仪礼·士昏礼注》:“将欲与彼合婚姻,必先媒氏下通其言”,女家“许之,乃后使人纳其采择之礼”。这是当时社会婚姻活动所普遍遵循的准则。通过媒妁的沟通获得父母同意后,才能形成双方的婚约。
以上是《国风·豳风·伐柯》这首诗所产生的社会时代背景。
惟汉体书,笔法之变。
于帝王中,亦有羲献。
有煜昭陵,蒸云激电。
品冠一神,中寓万善。
于惟治平,问安视膳。
葩奇自然,得于目见。
傅英染华,躬侍笔砚。
既羽既观,弗咤弗眩。
心法斯授,体热亦擅。
故于游戏,如墨裙练。
惟帝之圣,统接尧禅。
追怀羹墙,谋谨诒燕。
武存止戈,威寓不战。
五饵匈奴,三登海县。
耆髫茹粹,支夏解辫。
宁人之功,是履是践。
帝心敢知,畔援歆羡。
妙则已具,奎文式绚。
揭于座隅,以示警勤,仁皇之仁,惟圣时宪。
猗与此宁,尸居龙见。
苞桑其存,伐柯不远。
事陋规随,戒存药眩。
有签维瑶,有轴维钿。
系此赞诗,于帖之殿。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
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
每自属文,尤见其情。
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
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
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
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
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佇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
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
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
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
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
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
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其致也,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
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
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
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
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
收百世之阙文,採千载之遗韻。
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
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
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
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
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
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
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
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
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始躑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
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
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
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可钦。
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
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
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
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
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
纷纭挥霍,形难为状。
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
在有无而僶俛,当浅深而不让。
虽离方而遯圆,期穷形而尽相。
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
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
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
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
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奏平徹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
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
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
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
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
虽逝止之无常,故崎錡而难便。
苟达变而相次,犹开流以纳泉;
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
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
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
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
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
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
极无两致,尽不可益。
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
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
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綺合,清丽千眠。
炳若缛绣,悽若繁絃。
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
虽杼轴于予怀,忧他人之我先。
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
形不可逐,响难为系。
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
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
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于短韻,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
譬偏絃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
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
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
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
犹絃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
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故高声而曲下;
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
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絃之清氾;
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
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
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
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
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絃而遣声。
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
练世情之常尤,识前脩之所淑。
虽发于巧心,或受蚩于拙目。
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
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
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
患挈缾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
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
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
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
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
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
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
文徽徽以溢目,音冷冷而盈耳。
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
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
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
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
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
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
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
俯殆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
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
塗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
配霑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
被金石而德广,流管絃而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