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柏林墙的砖,由友人远道之手遗赠给我,放在书房的写字台上朋友的脸在海的对面浅浅微笑砖每天以冷战的姿态与我对峙使我于平静中常感到某种凶险柏林墙倒了,这是我应该相信的桌上的纪念物便是很好的证明真正的崩溃发生在一座建筑内部到后来经不起儿童的手轻轻一推墙的倒塌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但砖还在,那些被画上鸽子和橄榄树成为壁画的砖,作为纪念品被旅游者带往世界各地的砖,我案头的这一块没有人再理会这些砖的彩色下面有死者的血,思想者头颅撞击的凹痕我读奥威尔,以便忘记这些不快书变得很重,每一页全被石头堆满书继续变大,凶狠地朝我压迫过来把我困在一个字里。
重新掂量这块砖生命的警报把放马的神经同时拉紧和平已成为这样一个自嘲的词汇与姑息同义,对暴行的默许与纵容墙倒了,砖不再被追究。
我看见变形的手在议会里表示赞成或反对柏林墙倒了,那些砖却是清白的把一切归结于倒塌的墙是很容易的正如把一切推给不能出庭的制度难道这就是全部吗?
没有砖便没有墙的暴虐,正如没有墙便没有禁锢柏林墙就是由这些砖一块块砌成的只要砖在,墙就随时可能再次竖起每一块失意的砖都怀有墙的意图只需要一位伟大领袖登高一呼砖集合起来,又是一支钢铁的队伍百倍的仇恨,比昨日的伤口更深……我分明是被一只手从中撕裂的在高墙的后面,被一块砖堵住嘴肆意凌辱。
听不见同一盏白炽灯下我右半身的呼吸和心跳,从夏天到第二年的冬季,一直感到心痛柏林墙倒了,但这些砖还在还有没倒的墙,一些很方块的砖正在残余的墙上作最后的固守我看出砖的努力,并得出一个结论墙推倒了,还应该把这些砖砸碎。
1993。4。19。于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