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年,元微之为予编次文集而叙之。
凡五秩,每秩十卷,迄长庆二年冬,号白氏长庆集。
尔来复有格诗、律诗、碑、志、序、记、表、赞,以类相附,合为卷轴,又从五十一以降,卷而第之。
是时大和二年秋,予春秋五十又七,目昏头白,衰也久矣,拙音狂句,亦已多矣。
由兹而后,宜其绝笔,若余习未尽,时时一咏,亦不自知也。
因附前集报微之,故复序于卷首云尔。
前三年,元微之为予编次文集而叙之。
凡五秩,每秩十卷,迄长庆二年冬,号白氏长庆集。
尔来复有格诗、律诗、碑、志、序、记、表、赞,以类相附,合为卷轴,又从五十一以降,卷而第之。
是时大和二年秋,予春秋五十又七,目昏头白,衰也久矣,拙音狂句,亦已多矣。
由兹而后,宜其绝笔,若余习未尽,时时一咏,亦不自知也。
因附前集报微之,故复序于卷首云尔。
典午氏之盛时兮,余鼻祖曰子荆。
谋乐郊以隐居兮,颺潄石之清名。
有闻孙曰承公兮,尝令鄞与余姚。
爱会稽之山水兮,爰徙家於兹城。
当永和之九年兮,惠风畅夫莫春。
偕王谢之诸公兮,会修禊於兰亭。
赋临流之五言兮,寄幽寻之逸兴。
泛回沼倚修竹兮,松风落而冷冷。
维兴公尤好事兮,作流觞之后序。
助逸少之高致兮,齐芳誉於难兄。
既乃登陆而游兮,历天台与四明。
潄飞瀑於笔端兮,遗掷地之金声。
余自句章徙姚兮,倏绵历乎十稔。
慨风流之浸邈兮,幸犹为夫越氓。
掬清泉之潺湲兮,友过云之溶洩。
访樊榭之杳霭兮,栖石窗之玲珑。
客有过余兮,谓余博览而好古。
世为越人兮,胡不志夫越之风土。
余谢不能兮,伛余指而缕数。
前有灵符之记兮,后有龟龄之赋。
嗟彼皆已为陈迹兮,时亦随夫所遇。
傥含毫而不断兮,将羞余之鼻祖。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
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
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
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
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
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
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
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
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
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
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
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
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
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
昔人云:“将以有为也”。
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
中兴机会,庶几在此。
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
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
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
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
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
诋大酋当死;
骂逆贼当死;
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
去京口,挟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
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
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
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
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
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
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
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
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
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
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
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
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
至通州,几以不纳死;
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
呜呼!
死生,昼夜事也。
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
道中手自抄录。
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
发北关外,历吴门、毗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
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
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
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呜呼!
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为?
所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
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
将请罪于君,君不许;
请罪于母,母不许;
请罪于先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义也;
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
嗟夫!
若予者,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
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
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
复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