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
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
灯青兰膏歇,落照飞蛾舞。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咽咽”地效法楚辞吟咏着哀怨的诗句,我多病的身躯经受不住幽冷的侵袭。
年轻的躯体益现出衰飒白发早生的“秋姿”,只见风雨中残枝败叶纷纷飘落。
灯油将尽的灯焰闪朔着宛如鬼火的青光,飞蛾在扑打着燃焰将熄灭的残光。
背后古旧的墙壁上积满厚厚的尘灰,我这羁旅客之魂在幽梦中还喃喃自语。
⑴咽咽:呜咽哀切之声。唐僧鸾《赠李粲秀才》诗:“愁如湘灵哭湘浦,咽咽哀音隔云雾。”楚吟:指楚辞那忧愤深广的长吟。《文选·谢灵运〈登池上楼〉》诗:“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⑵病骨:指多病瘦损的身躯。唐李贺《示弟》诗:“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幽素:幽寂,寂静。唐李商隐 《房中曲》:“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
⑶秋姿:犹老态。
⑷木叶:树叶。《楚辞·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⑸灯青:谓灯焰显出低暗的青蓝色。王琦汇解:“灯久膏将尽,则其燄低暗作青色。”兰膏:古代用泽兰子炼成的用来点灯的油脂。《楚辞·招魂》:“兰膏明烛,华容备些。”王逸注:“兰膏,以兰香炼膏也。”
⑹落照:夕阳的余晖。南朝梁简文帝《和徐录事见内人作卧具》:“密房寒日晚,落照度窗边。”
⑺凝尘:积聚的尘土。《晋书·简文帝纪》:“帝少有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处为意,凝尘满席,湛如也。”
⑻羁魂:客死者的魂魄。《南史·垣护之传》:“垣氏羁魂不返,而其孤藐幼。”
在诗人生命的历程中,也许是伤心的经历太多、太长,也许是伤心的程度太深、太重,这首以“伤心”为题的短歌并不专写哪一件伤心之事,他既没写伤心经历之“实”,又不写伤心情怀之“虚”,而只写眼下自己的景况与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全诗八句可分为上下两层,前四句为第一层,先以三句写自身形象。首句“咽咽”是状写悲吟之声。全句写自己“咽咽”地学习效法楚辞,咏吟着忧怨哀愤的诗句;第二句写自己多病的身躯经不住幽冷清寂的侵袭;第三句写自己早生华发,年轻的躯体现出衰飒的“秋姿”。第四句“木叶啼风雨”,转入环境景物,写风雨中纷纷飘落的残枝败叶。这一句环境景物的描写,既是对自身的悲凉境况加以烘托,也具有强化自身形象的比喻象征意味——诗人自身的“病骨”、“秋姿”就像“风雨”中的“木叶”。同时,这句写景又引出以下第二层身边琐屑景物的描绘,使诗歌从第一层向第二层自然地过渡,确乎是“一石三鸟”,言短而意深境阔。
后四句是第二层。先以三个诗句写身边景物。眼前灯油将尽,灯焰闪着阴阒宛如鬼火的青光,飞蛾在扑打着燃焰将熄的残光;背后,古旧的墙壁上积满厚厚的尘灰,就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中,末句写李贺这羁旅之客一缕诗魂在幽梦中依然喃喃自语。这后四句先写周围景物,残灯、落照、飞蛾、凝尘,最后以羁魂夜语的形象对周围琐屑景物加以点染。这点染加重了全诗阴暗、悲凉的氛围;深化了诗人“病骨”、“秋姿”的枯寂凄伤情怀,类乎颊上添毫,倍见丰神;同时它又与诗歌首句“咽咽学楚吟”首尾相呼应、相补充,诗人那漂泊的羁魂即使在幽渺的梦幻中仍得不到解脱,依旧在咽咽楚吟。这最后一句确乎又是一石三鸟,言短而意深境阔。
总观这一首《伤心行》,全诗四十言不露一个“伤心”字样,但在自身形象与周围景物的相融相生之中,字字句句都明显地外现出诗人内心那难言难述、繁久深重的伤心之意,从而也外现了震颤于诗人躯体中那颗已经伤透了的心,也表现出一位年轻且卓有才华的诗人在不合理的社会里,生活得多么艰难、多么不幸。
清人黎简评长吉诗“于章法每不大理会,然亦有井然者,须细心寻绎始见。“(《长吉诗集评》)李贺诗确实多不大注意章法,《伤心行》这首五言古诗,虽则八句,却绝不沿袭律诗起、承、转、合的层次结构。但从上述对全诗的剖析来看,《伤心行》前后两层把自身景况与周围景物自然熨贴地交揉在一起,当属于黎简所谓“细心寻绎始见”其“井然”章法之作。诗人通过独具匠心的章法布局,把伤心的主题表现得那样浓重、那样沉郁、那样深幽。
李贺诗向以想象丰赡、设色瑰奇而著称。明人许学夷评长吉诗“调婉而词艳,然诡幻多昧于理。”(《诗源辩体》卷二十六)但《伤心行》写自身景况与周围环境,故而多用实笔,极少虚诞想象;多用白描,极少浓彩设色;含情含理,绝无诡幻谲妄。诗中所写的景况都是真实的写照,即使“羁魂梦语”也非虚拟,而是诗人现实形象的反照。至于周围环境,无论大景小景,可能均系眼前实景,即使并非实景而是诗人借助想象而构成的种种意象,但它却更典型地表现了诗人所处现实境遇的凄冷、阴寂。这“实”与“朴”的特色,缩短了读者与作者的距离,强化了艺术上“真”的感染力。全诗在实笔、白描之中,也偶或闪现出新奇造语的火花,如用“秋姿”写自己形貌,更见其衰飒枯槁;用“凝尘”写壁上灰土,更见壁之残古、尘之积铸;用“落照”借指残灯弱焰,更见其无可挽救的衰竭。如此新奇造语增加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力度。正是这种种情况,形成《伤心行》独有的格调:古淡质实之中,蕴涵着李贺特有的凄伤色泽。
绝伦的才华,脱俗的识见,精颖的诗思,然而遭逢不遇,时日蹉跎,诗人李贺的心尽管在自然的年轮上属于青春,但却长久处于一种凄伤的境态之中,自然会唱出这支“伤心”之曲。不过,尽管伤心早已是诗人李贺的痛切感受,他的诗里常常是或显或隐地透出伤心之情,但在他留下的二百余首诗作中,诗题既已明写“伤心”一类字样的却仅止《伤心行》这一首,因此,这首诗也就显得至为重要。
从诗篇末句“羁魂”一语来推断,此诗大约作于作者应举失败、困顿长安之际,时间在元和(唐宪宗年号,806~820)年间。
命世须人瑞,匡君在岳灵。
气和薰北陆,襟旷纳东溟。
赋妙排鹦鹉,诗能继鶺鴒。
蒲亲香案色,兰动粉闱馨。
周孔传文教,萧曹授武经。
家童谙禁掖,厩马识金铃。
性与奸邪背,心因启沃冥。
进贤光日月,诛恶助雷霆。
阊阖开时召,《箫韶》奏处听。
水精悬御幄,云母展宫屏。
捧诏巡汧陇,飞书护井陉。
先声威虎兕,余力活蟭螟。
荣重秦军箭,功高汉将铭。
戈鋋回紫塞,干戚散彤庭。
顺美皇恩洽,扶颠国步宁。
禹谟推掌诰,汤网属司刑。
稚榻蓬莱掩,膺舟巩洛停。
马群先去害,民籍更添丁。
猾吏门长塞,豪家户不扃。
四知台上镜,三惑镜中瓶。
雅韵凭开匣,雄芒待发硎。
火中胶绿树,泉下劚青萍。
五岳期双节,三台空一星。
凤池方注意,麟阁会图行。
寒暑逾流电,光阴甚建瓴。
散曹分已白,崇直眼由青。
赐第成官舍,佣居起客亭。
松筠侵巷陌,禾黍接郊垌。
宿雨回为沼,春沙淀作汀。
鱼罾栖翡翠,蛛网挂蜻蜓。
迟晓河初转,伤秋露已零。
梦余钟杳杳,吟罢烛荧荧。
字小书难写,杯迟酒易醒。
久贫惊早雁,多病放残萤。
雪劲孤根竹,风雕数荚蓂。
转喉空婀娜,垂手自娉婷。
胫细摧新履,腰羸减旧鞓。
海边慵逐臭,尘外怯吞腥。
隐豹窥重巘,潜虬避浊泾。
商歌如不顾,归棹越南(氵灵)。
瑞麦歌怀安,三岐及六穗。
嘉祥不虚出,良以气和致。
人言一划木,华枯且为异。
况兹一日食,有是三足记。
此邦今扶风,中兴号佳地。
去年岁千厄,众惧忧莫弭。
入春雨暘若,嘉验应期至。
贤侯政事师,其清一杯水。
孜孜布上德,念念在民事。
东都循吏孰,渔阳史君似。
一麦露双颖,异世风同轨。
华黍续新雅,嘉禾继前瑞。
老夫卧陋巷,闻此跃而起。
一廛猥受滕,二天幸托冀。
谁谓大庆赉,俯亦及憔悴。
自今丰年兆,不苦力田匮。
当知太守心,根源自宫闭。
务丰且重谷。
感召至兹类。
昔襦今五夸,千里共衣被。
相逢二三叟,相庆更相慰。
不图田里叹,转作讴歌喜。
酡颜溢乡老,欢声浃邻比。
余波剩沾丐,罔功有余愧。
摅毫颂公德,拜手及公赐。
长安咫尺天,政声转闻易。
嘉汝龚黄绩,宽予尧汤备。
归衮陈归禾,经纶展斯志。
君子蹈仁我,近自亲爱始。
当行岂顾留,千里犹举趾。
伯氏有东役,驾言适淮涘。
离西半球未及展,浊醪未及洒。
起视白日移,驱车一何驶。
遵涂骊唱发,春风落端绮。
义参成周作,辞追建安轨。
感此留滞迹,一诵三四起。
安得假羽翮,远慰心所企。
此志良未遂,洒泣詎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