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赏析
《草堂诗笺》编在自京赴奉先之后,以诗中有“蒲城风雨”句也。《英华》注:奉先尉刘单宅作。山水障,画山水于屏障也。 堂上不合生枫树①,怪底江山起烟雾②。闻君扫却赤县图③,乘兴遣画沧州趣④。 (首叙屏障山水。乍见而怪,甚言作势之异。赤县图,别是一幅。沧洲趣,指屏中山水。杨诚斋曰:诗有惊人句,如《山水障》云:“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是也。) ①《礼记》:“堂上不趋。”《楚辞》:“湛湛江水兮上有枫。”②唐方言底字作何字解。《颜氏家训》、师古《匡谬》云:何物为底。此本言何等物,其后遂省何言,直云等物耳。谢灵运诗:“江山共开旷。”鲍照诗:“徘徊烟雾里。”③扫,谓挥洒笔下也。【钱笺】刘为奉先尉,写其邑之山水,故曰赤县图。《史记》:邹衍谓中国名赤县神州。赵曰:京邑属县,有赤有畿,其浩穰者为赤。④谢朓诗:“复协沧州趣。”画师亦无数①,好手不可遇②。对此融心神③,知君重毫素④。岂但祁岳与郑虔⑤,笔迹远过杨契丹⑥。(此赞其笔意超绝。)①薛道衡诗:“不蒙女史进,更失画师情。”②《庾肩吾传》: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③左思诗:“聊可莹心神。”④毫素,挥毫于素绢也。《五君咏》:“深心托毫素。”⑤李嗣真《画录》:空有其名,不见踪迹二十五人,祁岳在李国恒之下。《唐书》:郑虔善图山水,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大署其尾曰:三绝。⑥宋羊欣《论书》:“笔迹精熟。”沙门彦琼《后画录》:“隋参军杨契丹,六法颇该,殊丰骨气,山东体制,允属斯人。” 得非玄圃裂①?无乃潇湘翻②?悄然坐我天姥下③,耳边已似闻清猿④。反思前夜风雨急,乃是蒲城鬼神入⑤。元气淋漓障犹湿⑥,真宰上诉天应泣⑦。 (此形容山水之神奇。玄圃、潇湘,举远景以相拟,言其迹侔仙界。风雨、蒲城,举近景以相拟,言其巧夺化工 ①《穆天子传》:乃为铭迹于玄圃之上,以诏后世。②图经:湘水自阳海发源,至零陵北而营水会之,二水合流,谓之潇湘。潇者,水清深之名。王徵君诗:“窈霭潇湘空。”杜诗用虚字亦有所本。《何氏语林》:袁粲曰:“岂得非名贤。”《左传》云:“无乃不可乎?”③《吴越郡国志》:天姥山与括苍相连。春月,樵者闻萧鼓笳吹之声聒耳。《寰宇记》:天姥山,在剡县南八十里。谢灵运诗:“暝投剡中山,明登天姥岑。”即此。【钱笺】公《壮游》诗“归帆拂天姥”,盖旧游之地,故云:“悄然坐我天姥下。”④张说诗:“清猿坐见伤。”⑤《寰宇记》:蒲城县,本汉重泉县,开元中改为奉先。⑥扬雄《上林赋》:“大者含元气,纤者入无伦。”《楚辞》:“剑淋漓而纵横。”⑦《老子》:“有真宰以制万物。”《五行志》:中和三年,浙西天鸣,声如转磨,是谓天泣。赵曰:钱希白《洞微志》:无云而雨谓之天泣。昔仓颉作字,天雨粟,鬼夜哭。此暗用其意。 野亭春还杂花远①,渔翁暝踏孤舟立②。沧浪水深青溟阔③,欹岸侧岛秋毫末④。不见湘妃鼓瑟时⑤。至今斑竹临江活⑥。 (此备写山水中景物。亭花、岸岛,属山。渔舟、沧溟,属水。湘竹临江,又兼映山水。上二段,应前沧洲趣。) ①庾信诗:“野亭高被马。”春还,谓春气回还。丘希范书:“杂花生树。”②傅玄诗:“渭滨渔钓翁。”陶潜诗:“渺渺孤舟逝。”③沧浪,在楚。青溟指海。④《慎子》:“离朱之明,察秋毫之末。”⑤古诗尝用不见,犹云岂不见。《楚辞》:“使湘灵鼓瑟兮。”《博物志》:舜崩于苍梧,二妃啼,以泪挥竹,竹尽斑。⑥张载诗:“临江钓春鱼。” 刘侯天机精①,爱画入骨髓②。自有两儿郎,挥洒亦莫比。大儿聪明到③,能添老树巅崖里。小儿心孔开④,貌得山僧及童子⑤。 (此因少府而并及其子,应前画师一段。) ①何逊诗:“刘侯务属书。”《文赋》:“方天机之峻利。”②《汉书·邹阳传》:“厚德长君,入于骨髓。”③《祢衡传》:“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④《魏略》:孙权书:“心开目明。”⑤貌,描绘工肖也。庾信诗:“山僧或见寻。”《左传》:“童子何知。” 若耶溪,云门寺①,吾独胡为在泥滓②,青鞋布袜从此始。 (此见画而思托身世外,应前天姥两句。此章起结四句,中间八句者两段,六句者两段。) ①《水经注》:若耶溪水,上承嶕岘麻溪,溪下孤潭周数亩,甚清深。有孤石临潭,垂崖俯视,猿狖惊心,寒木被潭,森沉骇观。溪水至清,照众山倒影,窥之如画。又云:山阴县南有玉笥、竹林、云门、天柱精舍,并疏山创基,架林裁宇,割润延流,尽泉石之好。胡夏客曰:“若耶溪长数十里,凡有六寺,皆以云门冠之。王十朋曰:《南史》:何胤以会稽多灵异,往游焉,居若耶山云门寺。②《西征赋》:“奋迅泥滓。”赤城谢省曰:此诗一篇之中,微则竹树花草,变则烟雾风雨,仙境则沧洲玄圃,州邑则赤县蒲城,山则天姥,水则潇湘,人则渔翁释子,物则猿猱舟船,妙则鬼神,怪则湘灵,无所不备。而纵横出没,几莫测其端倪。 王嗣奭曰:画有六法,气韵生动第一,骨法用笔次之。杜以画法为诗法,通篇字字跳跃,天机盎然,此其气韵也。如“堂上不合生枫树”,突然而起, 已而忽入满城风雨,已而忽入两儿挥洒,飞腾顿挫,不知所自来,此其骨法也。至末因貌得山僧,忽转到若耶云门,青鞋布袜,阉然而止。总得画法经营之妙,而篇中最得画家三昧,尤在“元气淋漓障犹湿”一语。试一想像,此画至今在目,诗中有画,信然。 黄生曰:此篇写画与赞赏,分作数层说,反覆浓至。 -----------仇兆鳌 《杜诗详注》-----------